天色渐晚,月上枝头。
叶浅和阿绿在院中一盏一盏地点着天灯,一盏一盏地飘向高远的夜空。
阿绿忍不住问道:“小姐,我们为什么要点这么多?”
“嗯,因为要祭拜的人太多了。”叶浅轻飘飘地说道,继续点燃着手里的天灯。
阿绿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但这一次,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陪着叶浅继续点灯。
傅瑾睿和明重走了进来,二人手里各拿着一盏兔子灯。
明重走过去,递给阿绿道:“给,送给你的。”
阿绿一边接过,一边撇了撇嘴:“你会有这么好心?特地买灯送我?”
明重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这个可不是我买的,集市那边买一送一,这个便是人家送的。”
阿绿顿时黑了黑了,又扔给了明重:“你还是自个儿拿着玩儿吧!”
这边,傅瑾睿将灯递到叶浅面前,语气淡淡:“给你。”
叶浅觑了他一眼,眸中意味不明。
傅瑾睿顿了顿,颇为严肃地说道:“你放心,我这个是买的,一两银子。”
“……”叶浅抽了抽嘴角,终于从他手里接了过来,兔子做的小巧玲珑,里面的灯火忽明忽暗,倒是十分好看。
叶浅从一旁拿过一盏天灯,示意傅瑾睿道:“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一盏。”
“好啊。”傅瑾睿淡笑着,抖了抖袖子,从一旁取了支笔,蘸了些许墨,俯身在灯面上写下一句话来。
“洛水不知几许深,云燕不知何处安。”
这盏灯,是给洛云燕的。
傅瑾睿收了笔,正要把灯放走,叶浅却忽然要他等一下,转身拿起笔,干脆利落的在旁边画上了一只燕子。
“我只会画这个。”
天灯缓缓飘远,渐渐地消失在黑夜里,傅瑾睿看向叶浅,漫声问道:“除了祭拜,可还需要再点一盏祈福?”
叶浅想了想,摇了摇头:“不需要,你呢?”
“我希望能一世安好的人就在眼前,我会护她岁月无恙,又何需靠这一盏灯。”傅瑾睿定定地望向叶浅,眸子里似有万千星辰,熠熠生辉。
“浅浅,若有朝一日我也为你点满整个夜空的天灯,希望你能明白,我只有一个心愿。只愿……写过千山落笔是你,行过万水,尽头亦是你……”
只要是你,一切就都值得。
皇宫,清华殿。
叶笙一身单薄的衣裙,立在清华殿外,远处,点点星光,是有人在点天灯。
夏荷走过来,为她披上了一件外衣。
“小姐,小心着凉。”
“夏荷,今日是上元节吗?”
“是的,方才我路过御花园,见一些宫女们正在点天灯呢。小姐若是想要,奴婢这便去拿一个回来。”
叶笙怔了片刻,缓缓摇头:“不必了,回去吧。”
“是。”
父亲,原谅女儿,连为你点一盏天灯都做不到。不过你放心,有朝一日,女儿一定会将我们叶家失去的一切夺回来的,到那时,女儿会为你点燃无数天灯,让那些天灯铺满盛京的上空,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您没有谋反,您也不是乱臣贼子。
父亲,您等着看吧,会有那么一天的,会有的。
翌日,归春苑。
叶浅坐在桌边,展开了叶霆留给她的那封信,在此之前,她实在想不到叶霆留给她的信上会说些什么,她自觉她与叶霆之间,已经无话可说。
然而,信上的内容还是令她微微愕然,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天傅瑾睿都没有把信交给她,原来,他已经猜到了信上的内容,亦或是已经看过了这封信,所以才在一直犹豫,到底要不要交给她。
因为他深知,一旦她看过这封信,她便不得不再次背负起叶浅的职责,她做不到袖手旁观,只因叶家还有一个让她牵挂的人,她的大哥,叶渊。
叶浅将信轻飘飘地扔到桌上,上面的字迹密密麻麻,一个一个地在她脑海中浮现……
“阿浅,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为父必然已经不在这世上了,想必,你还是会有些难过的吧,即便,你已并非是从前的阿浅。
关于你的事情,你的姨娘阿眷,她全都告诉我了。当年,是我错了,我不该明知你娘亲已经嫁给了你爹,却还是毅然地带走了她,让你那么小便没有了娘亲,这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那便是你的娘亲,她其实从未负过你爹,当年在怀州,我与你娘亲再次相遇,我为了成全自己的忠义之名,为了不让别人说我是个背信弃义之人,所以才想要带走你娘亲,可那时,你娘已经生下了你,她亲口告诉我,她此生不后悔嫁给你爹,最后,是我拿你爹威胁她,她才答应了跟我走。为了不让你爹内疚,她将所有的错揽到了自己身上,变成了一个抛夫弃女的无情之人。
阿浅,当我知道你也叫阿浅的时候,我才蓦然发觉,自己当年错得有多离谱。是我拆散了你们一家三口,阿浅,你不该对你娘心存芥蒂,你该恨的人,是我。
除了对不起你,还有一个人,我欠他的债,怕是以死都不能相抵的。如今,十三年了,这一份孽债,是时候偿还了。我虽然后悔当年陷害萧妃娘娘的事情,但若是重来一次,那个时候的我,依然会那么做。人本就是自私的,为了权势和利益,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只是最大的错,便是不该利用别人,牺牲别人,和伤害无辜之人。
是我造下的孽,如今,便该由我偿还。今晨,我刻意在外人面前露了面,如果纪临寒动作够快的话,想必这两日就会有动静了。阿浅,为父很感谢你让傅瑾睿救下了我,可若要我后半辈子都只能苟且偷生,我倒是宁愿痛痛快快地死在纪临寒的剑下。
阿浅,为父这辈子欠你的太多了,你本可以挣脱叶家女儿这个身份,自在地去过你喜欢的日子,可我却想最后求你一件事情,希望你能答应。
来日,纪临寒若谋反,与皇上兵戎相见之时,不管是你,还是渊儿,请务必携我叶家军兵符,以叶家军之名保护皇上,铲除逆贼,替我叶家洗刷冤屈,以证叶家清白之名。必要时,你可以去找叶云沉,他终究是叶家人,一定会帮你的。
至于笙儿,为父不敢奢求你能帮她,只求日后她若执迷不悟时,你能对她手下留情,念在渊儿的份上,放她一马。
还有,兵符就在你娘的身上,切记,千万不可让兵符落入旁人之手,哪怕是傅瑾睿,也不可以。
阿浅,为父最后自私一回,将叶家交到你的手里,只盼有朝一日,叶家能洗清冤屈,叶家军能后继有人,如此,我便是在黄泉之下,亦能安心了。“
宫墙之上,纪临寒一身皇袍,负手而立,望着纪云桓和倪雪舞的马车渐行渐远,朝着宫门而去。
此次随行的人,除了他派去监禁纪云桓的人,还有夏随光所带领的一百名禁军,以及一些贴身伺候的宫女和太监。
陵安那边,尚有先帝留下的旧宫,陵安吴刺史已提前派人清扫干净,只等纪云桓他们住进去了。
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纪云桓虽已休养身体为由去了陵安,但恐怕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京的希望了。
王公公迈着稳重的步子走了过来,弯着腰禀道:“启禀皇上,王妃求见。”
叶笙,她来做什么?
纪临寒不悦地皱了皱眉:“让她上来吧。”
“是。”
叶笙缓缓走了上来,望了一眼即将走出宫门的马车:“皇上如果真的舍不得,总是有办法将她留下来的。”
“哼,办法?即便她留下来,心也不在我这儿,我何必自讨没趣,把一个行尸走肉留在自己身边。”
“皇上能这么想,叶笙为您感到高兴。”
纪临寒回过头,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眼:“你来,就是跟朕说这些废话的吗?”
“不,叶笙此来,是想向皇上讨一道圣旨。”
“圣旨?你想要什么圣旨,说来听听?”
叶笙不卑不亢,却掷地有声:“一道封我为后的圣旨。”
纪临寒闻言愣了愣,忽地笑了起来,寒意入骨:“呵,呵呵……叶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封你为后?你难道忘了朕说过什么了吗?你想做皇后,休想……”
“叶笙没有忘,也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但此一时彼一时,那时你不会封我为后,不代表你永远都不会封我为后。”
“是吗?既然你这么自信,你不妨说一说,你凭什么来向朕要这道封后的圣旨?你又凭什么断定,朕就一定会答应你呢?”
叶笙敛了目光,淡然地迎上纪临寒冰冷的视线:“凭我知道唯一可以号令叶家军的兵符长什么样子,也凭我,是叶笙。”
即便叶霆已死,叶家已经没落,但毋庸置疑,她仍然是叶霆的女儿,叶家的嫡长女。
这个身份,没有能夺得走。
纪临寒不着痕迹地握紧了双手,兵符……号令叶家军的兵符……那的确是眼下唯一让他头疼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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