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沈国公府,在回侯府的路上,傅瑾睿难得的一言不发,眸中的晦暗始终没有褪去过。
“傅瑾睿,他已经被打残了,再说我也没有吃什么亏,你就不要板着一张脸,好像别人欠你银子不还一样!”叶浅以为他还在因为沈致生气,遂开口安慰道。
傅瑾睿却忽然停下,连带着伸手拽住了叶浅。
“怎么了?你不会又要提我欠你银子那回事吧?你不是都说了一笔勾销……”
“叶浅。”
“嗯?”叶浅心神一晃,他许久没有连名带姓,一本正经地叫她的名字了。忽然变的这么严肃,到底怎么了?
傅瑾睿定定地看着她,深邃的眸子里像是蒙了层薄雾,又像是闪着明灭不定的烛火,让人看不透其中的意味。
“你一直都随身带着刀么?”
叶浅蓦然顿住,没想到他在意的原来是这个……
“我……是啊……不可以吗?”
“就算是在我身边,也还是不能安心么?”
傅瑾睿的声音清洌而缓慢,像是一淌温暖的泉水流进叶浅的耳中,又慢慢地流进心里……
叶浅微微失神,这个问题,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只知道有傅瑾睿在的地方,她便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究竟是安心,还是依赖,她已经分不清了。
“我……”叶浅开口,她想告诉傅瑾睿,随身携带匕首不过是为了以防不测,但蓦然间念头一转,说出来的话却成了与之截然不同的意思。
“安心这种东西,恐怕只有自己才能给自己。”
“是么?是这样的么?”傅瑾睿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可是叶浅,我却偏偏想让你依赖我,想让你在我身边的时候能够肆无忌惮,想让你把所有的不安都交给我,你只需要安心的待在我身边,就够了。”
像是一片柔软的羽毛,轻飘飘地落在心上。叶浅抽了口气,连呼吸都乱了起来,不能自抑……
他所想给她的这些,却恰恰是她要远离的。
傅瑾睿,我该怎么回答你呢。是不是我对你说一句好,你就能保证不管发生什么,都能永远在我身边,给我你所谓的安心呢?你能吗?呵……怎么可能呢……
她终究要离去,离开这座黄金的牢笼,飞回她自己的天地里。而傅瑾睿,他天生就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他的这一生,注定要站在世间的最高处睥睨天下,而不是为了给她安心,便放弃他一身的荣耀与骄傲。
“傅瑾睿,我并不需要这些。”
“是,我知道你不需要。但一个男人要给一个女人什么,并不是非得要这个女人开口,即便她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说,也应该尽自己的所能,将所有能给予她的东西全都给她。浅浅,你说我说得对么?”
傅瑾睿微微一笑,眼角溢出一丝促狭。
叶浅默了片刻……
“我说……你说得全都是谬论!”
“呵,随你怎么想,谬论也好,歪理也罢,总之,本世子就是这么认为的。”
“……大言不惭!”
“嗯?浅浅,你说什么?”
“厚颜无耻!”
“还有呢?”
“不要脸!”
“呵,本世子的面子已经够大了,还要脸皮做什么呢?”
“……”
傅瑾睿与叶浅前脚踏进归春苑,傅均后脚便走了进来,说是今日是四叔的生辰,侯爷在府内设了家宴,请他二人早些过去。
傅瑾睿应了下来,忽而问道:“明重可有回来过?”
傅均摇了摇头:“并未见到明护卫。”
“好,我知道了,多谢表哥。”
“世子客气。”傅均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叶浅走过来戳了戳傅瑾睿:“你这个表哥,人倒是不错,就是话不多,虽然也是你们傅家的人,但他似乎一直都将自己当作外人,不知是太过自谦,还是自卑。”
傅瑾睿挑了挑眉,一副讶然的神色:“你何时还懂得察言观色了?”
叶浅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跟在你这个大才子的身边,若是不学得聪明点儿,岂不是丢你的人吗?”
“呵,有道理。那你不妨说一说,沈辞那人如何?”
“沈辞?”
“对。”
叶浅微微皱眉,垂眸沉思,按理说,沈辞今日救了她,她应该对他颇有好感才是,况且不论言行还是举止,那个沈辞皆表现的完美无缺。不仅沉稳有余,且言谈间尽显谦逊,长得又一副清秀翩然的模样,让人一眼看过去,便觉得是一个可靠的人,不愧是沈家的子弟。
但不知为何,叶浅却总觉得那沈辞并不像表面表现的那般完美无瑕,无可挑剔。他带给自己的感觉,有一丝莫名的,说不出来的别扭。
“沈辞,你有没有觉得他一直很刻意?似乎是刻意的在模仿沈从浔……”
叶浅犹豫着开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还是沈从浔在她心中太过完美,一旦出现了一个与之相似的人,便会觉得心中不舒服。
傅瑾睿听罢,眼里闪过一抹赞许和惊叹,没想到,她竟然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呵,浅浅,你真是越来越让为夫钦佩了。”
叶浅抽了抽嘴角,这人能不时时刻刻地想着占她便宜吗?
“说正经的,那个沈辞,你怎么看?”
“你说对了一半,他不止是在刻意地模仿沈从浔,更是刻意地除掉了沈致。”
“除掉沈致?可他什么也没做啊,还替沈致求了情。”
“在你看来,的确是这样,可恰恰是他那看似为沈致求情的话,成为了刻意除掉他的利刃,虽不见血,却足以致死。”
在叶浅他们看来,沈辞当时只不过是在叙述事情的经过,可仔细想想,傅瑾睿并非是在问他,而是在问叶浅,他却忽然站出来接了话,并且利用简单的言辞,成功地激怒了傅瑾睿,并且加深了沈致的劣行……
所谓的“一时兴起”“不知道夫人的身份”“冒犯”“轻薄”“拿刀威胁”,都只不过是沈辞刻意说出来,想要置沈致于死地的罪名!
倘若他真的想救沈致,便断然不会这么说,这一招,可谓是借刀杀人。也算他运气好,偏偏被他撞见了沈致与叶浅发生争执,这么看来,沈致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
至于沈辞……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除掉一个竞争对手,还真是天助他也……
叶浅心底微凉,从前在浮游山上,从未觉得人心是一件可怕的东西。而如今,令她时刻需要提防,猜测,和怀疑的东西,正是人心。
世态炎凉,人心难测,就连眼睛看到的东西,都不一定是真的,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呢?
“既然那个沈辞是这样的人,为何沈从浔还要决定留他在身边呢?”
傅瑾睿既能看出来,想必沈从浔亦能看得出来。那样一个心思深沉之人,怎能留在身侧委以重用呢?
傅瑾睿淡淡地一笑,语气有些高深莫测地回道:“正是因为如此,才要将他留下重用。放走一个没脑子的,总要比放走一个有脑子的好。”
就如同沙场交锋,在那些擒获的俘虏中,是选择留下微不足道的士兵,还是举足轻重的将军呢?
换言之,与其放虎归山,倒不如将这老虎养在身边慢慢驯化,即便驯化不了,亦能第一时间将其扼杀,以绝后患。
陵安,沈家别苑。
这几日,天气格外的好,李眷带着嫣儿将屋里的被子都搬到了院中来晒,吴大娘则陪着李月筝坐在院中晒暖。
前两天,李眷出了趟门,陵安城的集市已经热闹了起来,家家户户都在筹备年货,各家门前也都挂上了大红灯笼。
从前在将军府时,李眷总爱自己剪一些窗花贴上,那双手许久不握刀剑,握起剪子来倒是游刃有余,干净利落,不一会便能剪满满一筐。
“嫣儿,去将前日买的剪纸拿出来。”
“是,夫人又要剪吗?”
“左右闲着无事,去拿吧。”
今年同往年更要闲,以往她还可以招呼着院子里的丫头小厮们,好好的将红枫苑装点一下,今年,别苑里的管事倒是来问过,需不需要买一些东西过来,只不过被她拒绝了罢了。
没一会儿,嫣儿便捧着竹筐走了出来,里头一把剪子,和一沓鲜红的剪纸,霎时成了这院子里最亮眼的一抹。
李眷拿过剪子,灵活的游走在纸上,李月筝被她吸引,静静地看着她,眸内时不时地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光亮。
叶霆不知何时站在了院中,亦默然地看着李眷和李月筝,直到李眷剪好了一个放进筐里,才出声缓缓走了过来。
“阿眷。”
李眷抬眼望向叶霆,不知为何,自从到陵安之后,他明明看起来比起身为大将军时老了许多,但她却觉得,他的神色越来越像以前。
像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刚刚成为大将军的时候,久到他答应迎娶自己为将军府五夫人的时候。
“今日天气不错,我去将你被子拿出来晒晒。”李眷的神色极淡,似是刻意地有些漫不经心,她说着便要起身,却被叶霆拦了下来。
“阿眷,我有件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
“当初你要我娶你,仅仅是为了你姐姐阿筝吗?”
李眷心底一凛,震惊地望向叶霆……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她们的关系……原来这十几年来,他一直都知道吗……
喜欢美人为匪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美人为匪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