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回到王府的时候,晴雨找到她,说王爷正在秋月台等她。换了身衣裳,叶笙便匆匆地赶往秋月台。
彼时,秋月台上。
纪临寒慢条斯理地泡着一壶茶,冷声询问道:“沈礼的事情,处理得可还干净?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王爷放心,绝对干净。”逸竹微微颔首,想起沈礼临死时的模样,心中闪过一丝不舒服。
纪临寒瞥向逸竹:“你在内疚?”
“没有,属下只是觉得……沈大人死的有些无辜……毕竟……他没有做什么对王爷不利的事情……”逸竹的声音越来越轻,他有些后悔说出这些话,但他又清楚的知道,这些话他迟早有一日会说出来的。
纪临寒斜斜地打量着逸竹,眼前这个少年,已经不是那个在街角因为一个馒头被人打的头破血流的小乞丐了。这十年间,他跟在纪临寒的身边,见过了太多的阴谋诡计,鲜血淋漓,他一步步地变得强大,成长为如今可以独当一面的王府侍卫,从那时需要纪临寒教他习武和生存之道,到如今由他站在纪临寒面前横刀立马。
十年,他对纪临寒的忠心从未变过,可他心中的信仰,却早已不再如当年那般单纯,只是为了能够帮纪临寒报仇,只是为了让他在险恶的后宫中活下去。
忽然之间,纪临寒不知是该责备他对自己的怀疑,还是应该替他感到欣慰,这十年置身与各种阴谋之中,他竟然还能有一颗赤子之心,去怜悯那些无辜之人。而不像自己,沾的鲜血太多,早已麻木,忘记了如何去怜悯别人,只知道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就要去争,去抢,去算计,千方百计,不择手段,任何人都不能阻碍自己的脚步!
良久,纪临寒收紧的掌心缓缓松了开来。
“逸竹,你可知道,本王已经不能回头了。”
“王爷……”
“一个人若是欠下的冤孽太多,便回不了头了,退路,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有的。有时候,停下来,便是万劫不复。只有拼命地往前走,才能争得一丝希望,才能活下去。”
“王爷不试着回头,怎知就没有退路呢?”
回头?他如何还能回得了头呢?脚踩悬丝之人,要想结束这场痛苦的冒险,便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往前走,直到走完这条悬丝,要么,便纵身跳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而纪临寒,他不止有不得不走下去的理由,更有想要走下去的理由。
因为还有一个人,他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将那年没来得及问出口的话重新问一问她……
“待这次的事情结束,本王便放你离开,你欠我的恩情,这十年早已偿够了。逸竹,本王不希望你和我一样,成为没有退路的那种人。”
“不,王爷,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属下不会离开您的!”
“好了,不必再说,你下去吧。”
逸竹紧紧地皱着眉,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叶笙缓缓走了上来。
同叶笙行了个礼,逸竹便默默地退了下去。
“临寒。”叶笙轻轻唤了一声,在他面前坐下来,眼里带着迷惘的神色看向他。
纪临寒微微笑着,面对她时的神色一如往常那般温柔,可眼底的寒意,却似乎从未消退过,只是很好的隐藏了起来。是啊,他一直便是这样的,为何她以前却没发现呢?
“阿笙,晴雨说你一早便出去了,去做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出去走走。”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生气吗?这个问题,就连叶笙自己也回答不上来,她不想再质问他慕容青眉为何会在沉鱼阁,她也不想再听他的任何解释,那一日,他冰冷的目光和那丝转瞬即逝的嫌恶已经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中,每想起一次,都让她不寒而栗,像一块儿巨大的石头压着她,沉重地喘不过气。
叶笙摇了摇头,和在袖间的双手缓缓收紧。
“阿笙,是我错了,我那日不该凶你,让你伤心。只是那时事发突然,情况岌岌可危,我来不及与你解释,一时心急便对你……阿笙,你愿意原谅我吗?”纪临寒痛心疾首地看着她,眉目间皆是真情流露,诚意满满。
若没有那一日,想必叶笙此刻会很感动吧?大衍王朝唯一的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么尊贵显赫的地位,却甘愿低声下气的跟她道歉,向她认错,她怎能不感动的一塌糊涂呢?
“临寒……我可以原谅你吗……我还可以相信你吗?”
这话,她是在问纪临寒,亦是在问自己。
“当然可以,阿笙,我向你保证,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凶你,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至于慕容青眉,我的确将她休出了王府,这点千真万确,只是我一时心软,念及她无处可去,便将她暂时安顿在了沉鱼阁。阿笙,就在方才,我已经吩咐逸竹将她送走了,以后,她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之间了。从今往后,只有你,只有我……”
叶笙目光微微一颤,她怔怔地看着纪临寒,那般深情的眸子,让她想起那一日桃花雨下,他折了朵桃花别在她发间,温情脉脉地对她说:“阿笙,嫁给我……”
良久,她攥着的掌心松了开来,眸子里闪过一抹决然。
“好。”她轻轻地开口,与那日答应他求婚时的回答一模一样。只是那时是满心雀跃,如今却是黯然悱恻。
可她除了应这一声好,又还能再说什么呢?退路,她焉有退路?
真相,已经不重要了,纪临寒有没有欺骗她,她也不想再追究了,叶霆已死,叶家已覆灭,她没有其他的选择,她亦只能一腔孤勇地往前走,以临亲王妃的身份活下去!
他要安逸,她便自欺欺人的继续做他的王妃,他要造反,她便义无反顾地陪他投身于权谋纷争的漩涡里。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不能再失去纪临寒,不能再失去临亲王妃的身份……
因为她还需要这些,来除掉她恨之入骨的叶浅。
再过半个月,便是祭天之日。
叶浅决定于五日后启程前往怀州,彼时,正好是腊月十九,待二十二祭拜之后,便再返回盛京,离祭天尚有六七日的时间,正好可以取道陵安,去看一看李眷和李月筝。
“不需要提前问一问眷姨娘,是否与我们同去吗?”傅瑾睿呷了口茶,淡淡的询问道。
叶浅思索了片刻,摇头回道:“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她多年没回过浮游山,如今物是人非……有些东西,还是看不见的好。”
当年李眷离开浮游山时,李勋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李眷想必是承受不住的。
傅瑾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我听眷姨娘说过,她有个儿子,叫李勋。”
“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叶浅微微愕然,有一种自己即将要失宠的感觉,李眷才见了傅瑾睿几次,竟然连这件事都告诉他?
傅瑾睿勾了勾唇,语气里含了几分酸意:“是啊,眷姨娘还说,你小时候没少光着屁股追在李勋的身后乱窜,寨子里的长辈们还时常调侃你们,你与他,倒是货真价实的青梅竹马啊……”
“呵,呵……”叶浅冷笑了两声,刚想反驳,她与李勋可不是青梅竹马,而是冤家路窄,相爱相杀!但念头一转,她忽然想到了更好的回应。
“对啊,我俩从小就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同吃同住的,当然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了!他人还算不错,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总是想着我,还能任由我欺负他,不开心了就可以拿他撒气,他还从不与我记仇……唉……如果他还在……”
傅瑾睿袖间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明明脸都快要拉到地上了,却还硬是挤出一丝可怕的笑容来:“嗯?如果他还在,就怎么呢?”
叶浅后背有些发凉……壮了壮胆子,方才继续开口:“咳,如果他还在,我肯定不至于走投无路嫁给你啊……”
“浅浅,你再说一遍。”傅瑾睿嘴角的笑意更加渗人,叶浅丝毫不怀疑他此刻想要掐死她的心思。
“不不不,我是说,如果他还在……他也认不出我啊!我如今这模样,就算是站到他面前,他也定然看不出来是我!”
“嗯,不错,你说得很有道理。”
傅瑾睿敛了笑意,一本正色的点了点头,捻起杯子饮了口茶,在心中默默地鄙视了一番自己……同一个已经不在的人置气,他何时也变得这么幼稚了呢……唉,幸好明重不在……
“话说,傅瑾睿,你不好奇我以前的模样吗?”
“好奇也没有办法,难道你还能变回去?”
“如果我说跟如今这模样差不了多少,你信吗?”
“不信。”
“啧,你还别不信,我可是我们寨子里的寨花,从小到大,浮游山上是个人见了我都要夸我漂亮的!”
傅瑾睿呵呵一笑,大概那是因为山里压根儿没什么好看的人,才将她给衬了出来!
“嘁,不信拉倒,我要是会画像的话,一定画出来给你看,让你长长见识!”
“这个方法倒是可行,不如,我教你画画?”
叶浅想起在陵安时要他教自己练剑时他趁机调戏自己的事情,果断拒绝道:“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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