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傅远柌在沉鱼阁喝了个烂醉,被侯府的小厮们抬了回来,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直到眼下才醒过来。
彼时,傅瑾睿正在归春苑内准备用膳,将将拿起筷子夹了一根春笋,房门就被傅远柌一把推开,他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坐到桌边,说了句“三哥,我快饿死了”,便用手抓起整只烧鹅啃了起来,狼吞虎咽,惨不忍睹。
傅瑾睿抽了抽嘴角,放下筷子,食欲霎时荡然无存。
直到桌上只余残渣剩饭,傅远柌才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嗝,用手擦了擦嘴,作势便要往傅瑾睿的衣袍上蹭去……
傅瑾睿眼疾手快,用一根筷子挡住了他沾满油渍闪亮亮的双手。
“阿远,你信不信我在这些饭菜中下了泻药?”
傅远柌顿时收回手,一脸诚恳的朝傅瑾睿鞠了个躬。
“三哥,我错了,那个啥,我吃饱了,我先走了哈!”
“站住。”傅瑾睿冷声说道:“说吧,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堂堂永安侯府的公子,喝的烂醉,成何体统?”
傅远柌嘴唇翕动,一言不发。
“好,不说?那我就只有去找四叔了。”说着,傅瑾睿便要起身出门。
傅远柌见此,立马扯住了傅瑾睿,哀声求饶道:“我说我说,三哥你可千万别去找四叔!”
傅瑾睿默默低头,看着傅远柌那双油腻腻的大手正拉着他的衣袖,留下了鲜明可见的十个手指印……
“傅远柌,你给我把手拿开!”
傅远柌委屈巴巴的收回了手,看着他不敢再说话。
半晌,傅瑾睿扶额,叹了口气,语气缓和道:“说吧,怎么回事。”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左不过闲来无事,便与侯子明他们几个喝了几杯,谁知那酒太烈,喝着喝着就喝多了……”
傅瑾睿看着他,从小他就跟在自己身边,从踉跄着学走路开始,他就喜欢粘着他,牙牙学语时,第一个会说的词,便是三哥。阿远的所有秘密他都知道,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傅远柌。
所以,傅远柌在说谎,他只需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傅瑾睿良久没有回应,傅远柌终于妥协,再次开口:“三哥……我和你不一样……你是永安侯府的三公子,未来的侯府世子,而我只是侯府的一个公子,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的担子,我又帮不上三哥的忙,侯子明他们说得对,我就该像个普通的世家子弟一般,花天酒地,消遣找乐子……”
“但是三哥,我绝对没有嫉妒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世间对我最好的人,我也打心眼儿里佩服三哥!还有二叔三叔四叔他们,都对我很好!我很满足!只是有时候,看着三哥忙来忙去的,而我却闲的不知该做什么好,难免觉得自己有点儿没用……”傅远柌挠了一把后脑勺,有些难为情。
这些话,他从未与傅瑾睿说过,傅瑾睿也从未想过这些。
傅云天那一辈,兄弟四个,傅远柌的父亲排行老大,却结婚生子最晚,遂到了这一辈,傅远柌便成了傅家最小的孩子。傅远柌出生时,尚不足月,他娘难产去世,傅云延又当爹当娘的将傅远柌养到了八个月。那时,正值大衍与边塞两军交战,僵持不下,朝中缺少将领。傅云征主动请命出战,却恰在出发前夜被人刺伤,伤了右手,握不住刀剑。于是,傅云延便代替其四弟傅云征出战。这一战,傅云延再回来时,便成了被人抬进来的尸骨一副。
而傅云天这个永安侯的爵位,原本也是皇上要封傅云延的,只能弟承兄志,封了傅云天。
从小,傅云天便从未要求过傅远柌什么,文不成也好,武不就也罢,只要他平安健康,过得开心,傅家上下人的心里便能少一份愧疚。
尤其是傅云征,更是把自己的孩子过继给了老三傅云南,只为把傅远柌当作自己的孩子般疼爱。尽管傅远柌最不喜欢的,就是他这个四叔。
一直以来,傅瑾睿都觉得傅远柌该是轻松快乐的,可直到方才傅远柌对他说出那番话,他才知道,原来并不是这样的。
身为侯府的公子,他亦想要有自己的一番成就。
一直以来,傅家都将他保护的太好,好到以至于忘记了问一问他,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想要做什么?
恍然间,傅瑾睿想起了傅远柌六岁那年问过自己的问题。
“三哥,阿远的爹爹和娘亲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阿远都长这么大了!”
“阿远,你想你的爹爹和娘亲吗?”
“嗯……想……也不想……阿远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不知道该想谁!”
“阿远,有三哥在,有二叔三叔四叔在,还有三婶儿四婶儿,我们都很喜欢你,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嗯,有这么多人喜欢我,我岂不是比三哥还要讨喜?不过我只要有三哥就很开心很满足了!”
“好,三哥答应你,会一直陪着你。”
傅瑾睿慢慢收回思绪,站起身走到傅远柌面前,那个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不厌其烦的喊着三哥的小屁孩儿,一晃,已经长得和他一般高了。
“阿远,日后,别再跟侯子明他们几个往一块儿凑,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哦,好。”傅远柌愣愣的点了点头,心下郁闷:这三哥是怎么了?怎么忽然把他当个小孩儿呢?他都这么大了,焉能看不出来谁是好人坏人?
傅瑾睿满意的点了点头,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他:“还有,你日后想做什么,尽管直言告诉三哥。”
傅远柌吞了口口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莫非是他方才的话让傅瑾睿产生了什么误会?怎么忽然对他这么温柔呢?可他也没说什么啊……
顿了片刻,傅远柌试探的问道:“真的?那……我想去从军,能成吗?”
“从军?从什么军!”傅瑾睿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想教训他一番,却硬生生的转了口气,咳了一声,一脸温和:“咳,也不是不可以,倘若你真的想好了,三哥会替你安排。”
“三哥!你不会是在逗我的吧?”傅远柌还是难以相信,莫不是他吃错药了?
“逗你做什么,我何曾骗过你吗?”
“没少骗过……”傅远柌撇了撇嘴,忽地提高嗓音:“那我可要仔细想想了!三哥到时候可别反悔!”
“呵,放心,哪怕是你想做侯府的世子,三哥和二叔都会立刻替你安排。”
“不不不!做世子这么麻烦的事儿还是交给三哥你吧!我可不想累死自个儿……”
傅瑾睿轻笑出声,脑海中蓦地想起了叶浅。
明日,就是秀女进宫的日子了,想来此时,她该是高兴的吧!终于得偿所愿,达到了目的。
可为什么……他却忽然觉得……那并不是叶浅真正想要的呢?
就如傅远柌,他们都以为他需要的是自由,可其实,他亦想要让大家对他刮目相看,证明自己的能力。
那么叶浅……她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真的是显赫的身份和成为叶家的骄傲吗?
不,他不信。
哪怕这次是他错了,他也心甘情愿的认输。
“阿远,我要出去一趟。”
“三哥!天都要黑了!你去哪儿?”
“沈国公府。”
眼下,能阻止叶浅进宫的,也就只有沈从浔了。
沈国公府。
沈从浔正在用膳,一名小厮神色慌张的走了进来,沈言见此,立即上前问道:“这般慌张,出什么事了?”
小厮点头哈腰道:“永安侯府的傅三公子来了,说急着见咱们公子,不等通报便进来了。”
沈言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就见傅瑾睿远远地的走了过来,闲庭信步,一脸悠然,倒是看不出哪里着急。
傅瑾睿优哉游哉的走了过来,作势便要抬脚进来,却被沈言用佩剑拦了下来。
“傅公子虽然贵为侯府未来的世子,但此般闯我国公府,难道是当我们沈家无人吗?”沈言未曾看他一眼,冷冷的说道。
自从上次在城外叶浅被掳,傅瑾睿武功暴露之后,沈言便觉得此人不宜深交,试想,这么多年来深藏不露,将众人耍的团团转,可见心机之深沉。
傅瑾睿挑了挑眉,觑了眼沈言,想不出何时招惹了他,怨气这么大。
“阿言,让傅公子进来。”屋内,传出沈从浔温和的嗓音。
沈言放下佩剑重新别回腰间,神色冰冷的转身回了屋内。
傅瑾睿施施然而入,开门见山的说道:“沈公子,我来是有事要你帮忙的。”
沈朔沈言二人对视了一眼,还是头一次见找人帮忙这么理直气壮的,咳!
沈从浔倒是不完全介意,低眉浅笑道:“但说无妨。”
“明日宫中选秀,叶浅那个臭丫头要去,你说气人不气人?”傅瑾睿撩了撩衣袍,这话说的,就跟自家闺女要去青楼卖身一样。
沈从浔顿时皱了皱眉,默了片刻,缓缓问道:“你有办法?我能做什么?”
傅瑾睿轻呵了一声,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好,省时省力。
“很简单,赶在她进宫之前去向皇上请一道圣旨,就说你对叶浅颇为欣赏,有意将其认为义妹。倘若皇上不介意做你妹夫的话,那就尽管将她收入宫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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