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有这么一刻,叶浅觉得傅瑾睿是如此的冷漠,无情。他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站在山巅之上的人,即便他偶尔会跳下山来,与地面上的人们和平相处,那也只是他的一时兴起而已。
终究,他还是会俯视着地上的人们,看透他们之间的一切,却默不作声,静静地,甚至兴致勃勃地看着。只要没有牵扯到他,只要与他无关,那么他就可以不在乎,冷眼旁观。
而她自己,也是那站在地上的人之一,或许,她与他也曾一起站到过山巅之上,一起并肩而行。可是上面的风景,却并不如她想的那么好,有太多她不懂和不喜欢的东西,比如权势,利益,她站在那一场场的明争暗斗之中,格格不入,最终,只能离开。
“傅瑾睿,你为什么不说话了?是觉得连和我解释的必要都没有吗?你一早就知道黎宴回京后会面对这样的局面,可你却仍旧眼睁睁地看着她回来!你告诉我只有沈从浔能够救黎宴,我便傻乎乎地跑去求沈从浔,让他娶黎宴!你根本就是在利用我!为了你口中的怀州镇府使,你便不痛不痒的牺牲了黎宴!傅瑾睿,你可知道阿宴有多信任你?!”
“牺牲?你觉得是我牺牲了阿宴?呵!难道赐婚的人是我吗?不嫁给沈从浔,她就得嫁给侯子明,已经是既定的局面,我不过是给了她一个最好的选择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你明明知道纪临寒觊觎怀州镇府使,阿宴回京后便逃不过被赐婚的局面,那么在苏州时你为什么不说?如果那个时候就能阻止阿宴回京的话,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叶浅定定地看着傅瑾睿,就为了不让怀州镇府使落到旁人手中,他便不惜将她和黎宴也算计进去,可是这些,与她何干?与黎宴何干?是他们之间的权势争斗罢了,为什么要牺牲无辜的她们?!
“傅瑾睿,我从未想过,你竟然会利用我,连我也作为你的一颗棋子。你知道我不会看着阿宴嫁给侯子明,你知道哪怕是去求沈从浔我也一定会去,你知道只要我开口,沈从浔便一定不会拒绝我,所以,你才会告诉我,只有沈从浔能够救阿宴……呵……我真傻啊……为什么只有沈从浔能救她呢?你不是一样可以娶阿宴吗!或者你傅家之中的其他子弟,他们都可以娶阿宴!纪临寒既然不会拒绝沈国公府,那么又何尝敢拒绝你们永安侯府?你只不过是想要明哲保身,不想淌这趟混水,不想因为阿宴而让纪临寒怀疑你们傅家!因为沈家尚有祖训可以让纪临寒相信沈家的忠心,而你们傅家却没有,我说得对吗?”
一字一句,叶浅的话,就像是一根根烧红的针,扎在傅瑾睿的心上,骤然冷却,滋滋作响。
呵,明哲保身,淌混水,不想让纪临寒怀疑傅家……原来,她就是这么想他的吗……
或许,从一开始他在她心里就不是个好人对吗?心机深沉,阴谋狡诈,巧言善辩,她就是这么看待他的对吧?
所以,他做了那么多,哪怕全天下的人都看出来他对她动了真心,付了真情,她也一样觉得他只是另有所谋!
他以为,这么久以来,她已经足够了解他,可以感觉得到自己对她的一番心意,却原来,都只是他以为……
傅瑾睿啊傅瑾睿,这天下,还有比你更可笑的人吗?
“叶浅,你说得对,我就是这样的人,怎么,对我很失望吗?还是很心疼?觉得自己对不起沈从浔,辜负了他对你的一番真心?”
“傅瑾睿,你够了!”
“叶浅,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从开始到现在,你可曾真的相信过我?”
袖间的双手蓦然收紧,她看着傅瑾睿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里某一处像是陷了下去,竟比她方才在门外听到那些话时更加的空洞,想抓住些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
良久,她缓缓开口,嗓音低沉,像是坠着千斤重的石头。
“信过,可惜,我信错了你。”
一瞬间,傅瑾睿眼里闪过一抹刺痛,眸光黯了下去,整个人像是失去了光彩的明珠,黯然失色。
他垂眸,敛下眸中的落寞和痛苦,只发出一声轻飘飘的笑声……
呵……
从未有过这般的心痛,也从未有过这般的不知所措,她说,她信错了他……那么他,又是否爱错了她……
或许一开始,他们二人就是个错误,当他渐渐发现自己的心里只有她的时候,却没能及时意识到,她在乎的,实在是太多了。她在乎叶霆,在乎叶家,在乎黎宴,在乎沈从浔,可他呢?
他在乎的,从头到尾,不过一个她罢了……
两日后。
黎府,浣心阁。
一袭红装的黎宴坐在床边,神情紧张,肩膀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再过一会儿,迎亲的队伍就要来了,她就要踏出黎府,走上花轿,嫁进沈国公府,与沈从浔拜堂成亲了。
“你们都先出去吧。”叶浅打发了阿绿细细以及那两个陪嫁嬷嬷出去,方才在黎宴身边坐了下来,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
“浅姐姐,我还是很紧张。当初,你嫁给睿哥哥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叶浅顿了顿,目光之中似有躲闪,那日,她与傅瑾睿在书房争吵过后,她便带着阿绿住进了黎府,连她当初带去永安侯府的嫁妆,也命明重全都给她换成了银票带在身上。
黎宴的问题,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与傅瑾睿的联姻,本就是一场交易,可黎宴与沈从浔却是不同的,于沈从浔而言,他只是在做她希望他去做的事情,于黎宴而言,她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都寄托在了这场婚姻上,可是殊不知,他们都只是棋局中的一颗棋子而已,每一步,都是被人算计好了的。
“浅姐姐,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女孩子嫁人,都是这样的,等过去了今日,以后就不会了。”
“嗯,既然浅姐姐都说了,那个沈从浔是个很好的人,那么他便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我相信浅姐姐!对了,浅姐姐今日会一直陪着我吗?”
“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只是阿宴……浅姐姐辜负了你的信任……为了你好,原谅我不能把这场联姻背后的真相告诉你……
至少,傅瑾睿有句话说得还是对的,如果注定你要面对联姻的局面,那么沈从浔,是你最好的选择。
巳时三刻,沈家迎亲的队伍,准时出现在了黎府的门前,比起亲王府和永安侯府办喜事时的场面,沈家则低调了许多。不过,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少,短短三日,便筹备起了一桩婚事,送到黎府的聘礼,要比侯家的多两倍不止。就连嫁妆,也为黎宴准备好了。
十里红妆,铺满了从黎府到沈国公府的路,叶浅站在送嫁的队伍中,陪着黎宴,一起朝沈国公府走去。
街边的酒楼之上,临窗的位子旁,傅瑾睿静静地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叶浅,手上握着那一把叶浅送他的折扇,若有所思,目光黯沉。
明重走了上来,探头望了眼下面的热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诶,那不是夫人吗?公子不下去打个招呼吗?”
傅瑾睿回头瞪了他一眼,阴恻恻地说道:“明重,你故意的是吧?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帮着她把嫁妆都给卖了,还换成银票,你这是在助纣为虐,知道吗?”
明重摇了摇头,故作茫然:“不知道,不是您说得吗,夫人不管说什么,都让我照办!”
“那她要是让你杀了我呢?”
“那就更得照办了!”
“……滚!”
这边,花轿已经到了沈国公府外,远远地,叶浅便看见了等在府外的沈从浔,他身体不便,却还亲自出门来迎接吗?
是为了黎宴,还是为了她。
轮椅上,沈从浔一身红色的喜服,与他温润如玉的气质格格不入,记忆中,他总是一袭青衫,谦逊有礼,温和地笑着。
今日,他的嘴角依然带着淡淡地笑意,拥挤的人群中,他一眼就看见了叶浅,她也在看着他。
叶浅的心蓦然一揪,她很想走过去和他说:“沈从浔,你不要再笑了,求求你不要再笑了……”
只是为了能够让她的愧疚少一点,他便刻意表现的如此轻松,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勉强。明明一点也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笑呢?明明不想娶黎宴,为什么还要答应呢?
沈从浔,你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为自己着想一点呢?如果那日你能对我说一个不字,或许就不会有今日这一切了!
沈从浔,你知道吗,我真的不值得你这么为我……
“迎新娘下轿——”
一路,从门口走到正厅,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段路,沈朔推着沈从浔与黎宴走在前面,叶浅就跟在他们的身后,一步一步,指尖冰凉……
“拜礼开始——”
“一拜天地——”
黎宴跪了下去,沈从浔有腿疾,不方便下跪,只能以鞠躬代替跪拜。
在他起身的那一刻,他的目光落在叶浅身上,胸前蓦然一痛……能够看着心爱的姑娘拜堂成亲……或许,已经是老天对他的恩德了吧……
叶浅紧紧地攥着双手,她有何颜面站在这里面对沈从浔呢?
“二拜高堂——”
叶浅转身,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夫妻对拜——”
叶浅刚刚迈出门槛,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骚乱,只听得清沈朔焦急的喊叫声:“公子!公子您怎么了!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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