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安城,城南“叶府”。
得知永安侯府的世子要来陵安,吴刺史一早便侯在了叶府门外,左顾右盼,望眼欲穿,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傅瑾睿一行人。
吴刺史远远地便迎了上来,笑意吟吟,点头哈腰道:“陵安刺史吴成武参见睿世子,世子夫人。”
“吴刺史不必多礼。”傅瑾睿微微颔首,虚扶了一把。
“世子和夫人舟车劳顿,在下已在刺史府备好了酒席为二位接风洗尘,还望世子能够赏脸。”
吴刺史态度诚恳的请求道,傅瑾睿看了看叶浅,眼下叶家正由他看管,日后难免要与他打交道,且此番他眼巴巴的侯了大半日,实在是不好拒绝。
叶浅淡淡开口:“吴刺史一番好意岂能拒绝呢,你去吧,我挂念母亲和姨娘他们,就不去了。”
“好。”傅瑾睿点了点头,眯眼冲叶浅笑了一笑。
随后,便在吴刺史的招呼下往刺史府去了。
叶云沉缓缓地走上前来,颇为欣慰地说道:“阿浅,看到孙女婿对你的这么好,爷爷我也就放心了。”
“……闭嘴!”
进了叶府,叶浅招呼着下人们往里面搬东西,满满两大车的东西,几乎堆满了正厅。
彼时,得到通报的赵氏等人,纷纷赶了过来迎接叶浅。如今,她们已是平民百姓,见到叶浅,须得行礼。
“民妇拜见世子夫人。”
“拜见世子夫人……”
叶浅扶起最前面的赵氏,短短一月多未见,她身为将军府一家主母的威仪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衫,头上只有一支粗劣的银簪,面容沧桑,似是老了好多岁。
她的身后,站着同样落魄的二夫人钱氏和三夫人娄氏,以及周管家等人。
李眷和李月筝二人还在沈从浔安排的别苑里,未曾搬过来。将军府里的下人们,早在抄家那日便已经走的走,逃的逃了,留下的,都是念着旧情不愿离开的。
只是,怎么不见叶渊呢?
“大哥呢?”
听叶浅提到叶渊,赵氏的眼里顿时有了泪水,强忍着哽咽道:“渊儿……他带了一些府中的小厮出去给人家做工去了……毕竟这么一大家子人要吃饭呢……”
叶浅心中亦涌上了一股酸意,谁能想到,堂堂将军府少将,西北驻军总管兼主帅,会有一日在陵安城中给人家做工赚银子,贴补家用呢?
“周管家,我从侯府带了一些东西,你稍后给各个院子分一下吧。”
“哎,好!多谢二小姐!”周管家应了一声,不自觉地红了眼眶,他活了大半辈子,时刻都在想着如何巴结人,趋炎附势,拜高踩低,为自己谋得利益。可这次叶家失势,却多亏了叶浅,他们才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如今,更是接受着叶浅的接济。他想起以前帮着叶笙欺负叶浅的那些事,便觉得愧疚不已,无脸面对叶浅。
钱氏和娄氏二人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道:“咳,那个,阿浅啊,世子没跟你一块儿来吗?”
“就是,怎么没见世子啊?”
赵氏回头瞪了她们一眼,二人连忙尴尬的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
叶浅微微笑道:“他被吴刺史请去刺史府了,稍后便会过来。”
闻言,钱氏和娄氏二人的眼里立时又冒出了喜色,叶浅不屑再看她们,自然明白她们在打什么主意。
可惜,傅瑾睿可不是一般人啊,想要巴结他,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赵氏不忍再看她们二人在此丢人现眼,欲打发她们去厨房帮忙准备晚膳,却没想到眼尖的钱氏又发现了叶浅身后的叶云沉。早年她们虽然见过他,可那时他才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如今十多年没见,早已忘记。
“哎,阿浅啊,这位是?”
叶浅挑了挑眉,觑了叶云沉一眼,果然,不用她介绍,他便自个儿站了出来,笑意吟吟,语气温和地说道:“你们叫我一声大伯就好。”
“……”
钱氏的笑意僵在了嘴角,扭头看了看娄氏,又看了看赵氏,这人怕不是有毛病吧?年纪轻轻地让她们管他叫大伯?哪儿来的大伯啊这是!
叶浅扶了扶额,对周管家说道:“周管家,你带阿绿去腾几间房出来。”
“是,二小姐。”
“阿绿,你先带颜颜去休息吧。”
“嗯,知道了小姐!”
“啊呜!”谷颜颜打了个哈欠,冲叶浅摆了摆手:“我先去补个觉,浅姐姐,吃饭叫我哦!”
将那些无关人等都打发走以后,叶浅才郑重地拉过叶云沉,一本正经地对钱氏她们三个说道:“按照辈分,我须得称呼他一声祖父。而你们,也的确该称他为大伯。”
“……”
“还有这位小姑娘,她是你们的小姑子。”
“……”
“嗯……说来话长,不着急,让你们大伯慢慢解释给你们听……”
日落西山,叶渊回到府中,刚一进门便闻到了烧鹅的味道,他拿出今日赚来的二两银子放在手中掂了掂,叹了口气。忙活了一天,也就赚了两只烧鹅的钱!
从前不知柴米油盐贵,而如今,真是一分钱难到英雄汉啊!
叶渊一边朝正厅里走去,一边盘算着该如何开口,让大家都省着点儿银子花,这烧鹅日后也别再吃了!
忽然,一道熟悉的嗓音落入耳中。
“大哥。”
叶渊蓦然抬头,只见叶浅静静地立在正厅门口,双目含笑地看着他。
“三妹?!你怎么来了!”叶渊咧嘴笑了起来,仍旧是一口大白牙。
他精神奕奕地朝叶浅快步走来,仿佛依然是那个意气风发,恣意潇洒的少将军。然而下巴上青青地胡茬,却透着难以掩饰的沧桑感。
叶浅心里一酸,敛了眸中的情绪,只淡淡地笑着:“怎么?我回娘家来看看,大哥不欢迎我吗?”
“怎会!三妹说得哪里话!大哥一直惦记着你呢!怎么样,你在盛京可一切都好?”
“我很好,大哥呢?”
“放心!大哥也很好!”
“是吗?”叶浅定定地看着他,目光黯然且沉重。
叶渊尴尬地笑了笑,双手不自然地在裤子上抹了一把。
“三妹,大哥现在虽然带不了兵了,但是也没闲着,我每天都带阿四他们几个出去干活赚钱,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你不知道,这儿的人都特别好,尤其是那个木老板,他……”
“大哥!”叶浅打断他,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进去吃饭吧。”
“呃……好!”
叶渊刚一走进去,便注意到了坐在主位上的叶云沉,这个人气度不凡,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只是这人是谁?怎么会在这儿?还有旁边的小姑娘,看上去和他有几分相似。
赵氏等人坐在一旁,甚是拘谨,见叶渊进来,赵氏正欲起身向叶云沉介绍,却不想叶云沉先开了口。
“这位就是渊儿吧?都长这么大了。”
叶渊皱了皱眉,这副嗓音和语气,他似乎在哪里听过,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我是你爷爷,不记得了吗?”
“咳!咳咳咳……”叶渊一口气没提上来,震惊地望着叶云沉,这人看起来也比他大不了多少吧!竟然敢自称是他爷爷?胆子也太大了吧!
叶浅扶了扶额,走过去拍了拍叶渊:“大哥,节哀顺变……”
叶暖眨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双眼走了过来,友好地对叶渊笑了笑,语气甚是慈祥地开口:“渊儿,我是你姑姑。”
叶渊又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叶浅等人索性转过了头,不忍再看……
这顿饭,因为有叶云沉这个长辈在,大家都吃得甚是拘谨,难得吃一顿好的,却没想到会是这副局面。还是谷颜颜有先见之明,和阿绿一同在房间里吃。
吃过饭,叶浅回了周管家为她准备的房间里,阿绿正在铺床,谷颜颜不见踪影。
“颜颜呢?”
“说是吃撑了,出去消消食。”
阿绿铺好床褥后,走到桌边为叶浅倒了杯茶,一番犹豫之后,缓缓开口:“小姐,奴婢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叶浅微微一笑:“你是想说,我对大夫人她们太好了,对不对?”
“我只是为小姐感到不值!叶家出事,大小姐身为亲王妃却置身事外,全都是小姐您忙里忙外的打点!大小姐不帮忙就算了,还帮倒忙!再想想以前大夫人她们对小姐您,可是百般委屈呢……”
“嗯,你说的不错,确实如此。”
“那小姐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叶浅顿了顿,敛了神色,淡淡地开口:“阿绿,如果我跟你说,我并不是你家小姐呢?”
阿绿怔住,显得有些慌张:“小姐您说什么呢……”
“阿绿,坦白讲,你没有怀疑过吗?”
“我……”阿绿张了张嘴,其实她早已心知肚明,伺候了许多年的小姐,忽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怎么可能不怀疑呢?
“阿绿,我想说的是,我并非因为大夫人她们以前欺负的不是我我就不在意,恰恰是因为我在意,所以我才这么做。因为我知道,以前的叶浅,她也一定会这么做。阿绿,你明白吗?”
如果真的不在意,她大可不必管她们的死活,管叶家的死活,是生是死,皆与她无关。
阿绿点了点头,心中一片杳然,不管眼前的这个叶浅到底是谁,她都早已认定,决意一生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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