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把扇面画着青竹的折扇,被人用力掷开。
扇面一铺,玳瑁所制的扇骨根根光润细致,面上的竹丛亦青青郁郁,栩栩如生。
一股辛甜的香气,随着这扇子的摇晃而悄然弥漫开来。
那是结蜜迦南,所散发出的独特香味。
顺着那黑黄相间的扇柄往下看,是一双修长白皙而指节分明的大手。
这手颇为悠闲自得地摇晃着折扇,随着折扇的摇动,那香味亦越发浓郁宜人。
“呵,还有点意思。”一声极低沉清冽的男音,从一张唇线优美的薄唇里,轻轻吐出。
百里沉疴正饶有兴味地透过飘着轻纱的窗户,摇着扇子往下继续看。
方才夜惊鸿与夜灵芝两人,怒打负心恶汉,又揭穿卖身葬父骗局的时候,他都在这荣华楼的三楼雅间上,全程围观了。
他倒是不意外今天会在这大街上,看见夜惊鸿等两人。
毕竟丙一昨晚就发来密报,说这两胆大包天的女子准备今天偷溜出府。
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却是夜惊鸿的所作所为。
看似简单粗暴,不过脑子。
实则步步为营,一击必杀。
他漆黑的眸里,忽地闪过一抹耐人寻味。
“啪。”
这把名贵的折扇,被他随意用力合上,放在一边。
“……虽然武功不怎么样,脑子倒还可以。”
他如此判定道,眼前不知不觉,又浮现出和她第一次遭遇时的场景。
她明明力不能逮,却还固执地强攻自己,让自己误判她,必定是想与自己同归于尽。
由此——
百里沉疴凤眼一眯。
由此他才会动了杀意,向她当胸刺去。
然后,她才能算准了自己的动作,跃上剑尖,对自己放……那种烟雾弹?
百里沉疴微蹙眉头,垂眸思索。
接着,一瞬间漫天都是迷乱视线的白烟,他看不清,自然动作慢了下来。
而她,至此成功逃跑了。
回忆到这儿,素来神情寡淡的他,也忍不住有些想笑。
论算计人心,他自认若是天下第二,绝无有人能排在第一。
可他第一回见她,就被她算计了一把。
原以为不过是她侥幸罢了,如今看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出藏在腰带里,那柄精巧的匕首。
他将匕首翻个边,润泽的指尖,轻轻触摸上那微不可见的蝴蝶暗纹。
一点点凹凸不平的粗砺感,透过他的指尖,迅速传遍他的全身。
百里沉疴又将手指移开,握紧匕柄,开始把玩起匕首来。
柔风穿过这打开的飘窗,吹拂起他散乱于胸前的几缕乌发。
让这原本就气宇不凡,丰神雅淡的男子,更显潇洒肆意。
百里沉疴不停旋转着夜惊鸿的匕首,两眼发直,唇角紧抿,不知他又再琢磨什么,算计什么。
就在此时,一个低哑的声音,从墙壁暗格里传来:“殿下,萧公子马上就到。”
“嗯。”百里沉疴微微颔首。
他将匕首又收回腰带里,缓缓起身,昂然立于飘窗前,环顾四周。
这是一座素雅清爽的包间。
包间里,熏着秋水沉香的香笼笼口上,一缕缕袅袅白烟盘旋而散。
画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古意红木屏风,亦画图精彩,笔笔到位。
百里沉疴转头,又将目光,投向两方紫漆描金海棠纹案几上。
案几上无有酒菜,唯有两盏还温热着的清茶罢了。
他撩起金紫色的长袍一角,拿起折扇迈步走到一方案几后,随意盘腿一坐。
他优雅地掀开自己面前的茶盖,将茶盏端起至唇边,浅尝一口。
“……茶味不对。”他瞬间冷下脸,沉声喝斥道。
“是属下办事不利,属下立刻重新去泡……”暗格里传来惶恐的自责声。
“不必了。你立刻去寻一套泡茶用具来,速速送到这里。”
“是。”
但没过多久,暗格里忽地传来三声清晰的叩击。
“殿下!有一封关于苏家的密函刚从暗部传来。”
“呈上。”
两个字,简单有力。
暗格被人从后头启动机关,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从里头快步走进雅间。
他单膝跪地,恭敬地将密函双手奉上。
百里沉疴轻轻伸手一够,那薄薄的一页密函就落进他白皙修长的大手上。
凤眸微眯,他将那上头的几句话来回默读了几遍。
苏家又准备组织一批死士,来围攻自己在东璃边境设立的秘密据点?
就苏家那些个,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暗卫死士?
一丝讥讽和不屑,浮现于他漆黑冷绝的双眸里。
握着密函的右手不过微微用力,一股磅礴的内劲自他掌心涌出,化成巨力,竟将那薄纸生生瞬间震碎!
一点点,一缕缕的细碎纸片,从他如玉的掌心里急速坠落。
百里沉疴斯条慢理地拍了拍手心,双目蓦地寒光一闪,犹如雷霆——
“杀!”
百里沉疴的话音才落下没多久,雅间在便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
跪在他面前的黑衣暗卫,瞬间就用内劲裹了碎纸片跑进了暗格里。
与此同时,百里沉疴已完全收去了萦绕于周身的漫漫杀气。
他抬首向拉门殷殷切切地望去,眼神里透露着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希冀和期待。
拉门被从外头推开。
一个俊秀的蓝衣年轻公子,满头是汗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一边拿袖抹汗,一边抬头看去——
“啊!是,是殿下吗?”他揉揉眼睛,忽地惊喜大叫!
“丰玉,是我。”百里沉疴眉目舒展,对他温柔轻笑。
真真是神君一笑,万种风情尽在不言中。
“哎呀,一别数年,殿下如今的风采更胜当年啊!”他搓着手,乐呵呵地迈步走了进来。
“萧庆与,你再称呼我为殿下,那我可真要生气了。”
百里沉疴拿起扇子冲他一指,玩笑道。
原来这方才才与夜灵芝大吵一架的蓝衣公子,便是这表字丰玉的萧庆之。
萧庆之“唉”了一声,快步走到百里沉疴的旁边案几后头一屁股坐下,将两腿摊平,兀自感叹道:“走了那么久的路,可没把我累死……”
他抹了一把脸,转头,看着百里沉疴,静静地问:“还能如当年那般称呼你吗?”
“你我之间,为何如此生份了?”百里沉疴沮丧地摇摇头。
他似乎有些伤感,眸里不断闪现着酸楚的泪花。
“当然还是……”百里沉疴垂下头,难过道:“还是和从前一样,称呼我的表字,唤我逸竹啊!”
“唉!逸竹,你别哭啊!”萧庆与急了,赶紧转身安慰他:“你看,我这不是累糊涂了吗?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你快别哭了,好吗?”
“逸竹,我向你道歉。”萧庆与干脆双手抱拳,冲他鞠躬长揖道:“你别介意我的胡言乱语,咱们还是和从前一般,无话不谈,如何?”
“噗呲。”百里沉疴掩面偷笑。
“你还是和以前那么呆呆的,我一哭,你就把手里头所有的事放下来,努力安慰我。”
他这般感慨着,眼角不知不觉又变红了。
萧庆之见他又哭鼻子了,一拍脑门,无奈地说道:“逸竹,你可跟从前一样,就和那些小娘子似的,动不动就哭个没完……”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止声,走到百里沉疴的面前,神情严肃郑重地问道:“他们……是不是还经常欺负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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