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寝房，夜惊鸿往轻窄的贵妃榻上舒展斜卧，闭眼假寐。
她虽面上不显，心里却似有无数寻不着头尾的乱麻碎线团堵一般，胀得发酸。
昨儿下午东宫里的人才来，晚上这夜灵花就得知了这消息，今儿一大早就上门来了……
夜惊鸿缓缓睁开冷邃无光的眼，嗤笑一声。
“一招鲜，吃遍天。”她讥讽自语道：“你这喜欢从夜家收买叛徒奸细，借此害人的陈旧套路，还是没半点变化呀。”
“苏雪云。”
看起来这偌大的夜家，来回清理了几遍，还有些东宫的眼线杂碎没被清理干净呢……
还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夜惊鸿手指蜷叩，轻轻敲击于榻边，发出清脆的叩击声。
“哒，哒。”
夜府里虽有春卷的主子，帮着夜宗礼手下的人一起保护自己和夜府诸人，但也不知这种一时兴起的保护还能支撑多久。
夜惊鸿冷静地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应该要和那白衣男子当面好好谈一谈。
斩草先除根。
一旦达成协议，一起合力把苏雪云，以及她背后的苏家彻底摧毁，她才能真正意义上地长喘一口气儿。
那时夜家的这些个时不时冒出的小杂碎，才会完全消失。
她正思考着，该如何向江墨流提出与他主子见面一时，忽地就听见楼下的果香，激动地大喊道：“大姑娘！大姑娘！四姑娘过来看你了……”
夜惊鸿眉头一动，定眼朝寝门望去，就见一个低垂的黑脑袋挑开帘珠，一头扎了进来。
夜灵芝一直低着脑袋走到夜惊鸿的面前，才将头慢慢抬起。
而夜惊鸿一看她那张至少瘦白了一圈的小脸，心里不由倒抽冷气。
她赶紧伸手牵过夜灵芝微微发凉的小手，拉她一起坐到榻边上来。
“……瘦了。”夜惊鸿轻轻拍了拍她瘦得指骨深凸的小手，又转头提高了声音呼唤果香道：“果香！那些酥软香甜的糕点上来！再热盏鲜牛乳！”
她回头，轻柔地摸了摸夜灵芝毛绒绒的小脑袋，爱怜道：“喝点你最喜欢的热牛乳暖暖胃吧，还想吃点什么，都告诉我，我让果香她们帮忙准备。”
夜灵芝却抬起头，一张清瘦的小脸上满是说不尽消沉和哀愁。
她勾起唇角，强颜欢笑道：“不了，吃不下了。我一会儿就要走。”
她说完，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弥，又无力地垂下头去。
夜灵芝将自己的手，从夜惊鸿的手心里慢慢缩回，从衣袖里掏出一片精心折叠好的折纸来。
“给你，希望对你能有帮助。”夜灵芝抬起无情打采的双眼，轻轻地瞥了她一眼，小声说道。
夜惊鸿蹙起娥眉，打开了这张纸。
只往上头扫一眼，夜惊鸿就猛地将纸放下，眼神锐利地看向夜灵芝道：“你知道了？”
“嗯……”夜灵芝轻轻点头。
“从昨天起，家里突然悄悄围了好些便衣打扮的人，老是在附近转悠。后来我偷偷跟着一个，听见他和同伴说话，大概是你让他们过来保护我们西院的人……”
夜灵芝又耷拉下脑袋，闷闷道：“我心里觉得有问题，又跑去邻居家打听外头的情况，才知道原来东宫又要开始举办选妃的百花宴，很多贵门嫡女都收到了帖子……”
“你家邻居消息还真灵通……是哪家啊？”夜惊鸿奇了。
这东宫选妃的事儿，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传遍了顺安城的大街小巷？
夜灵芝撇嘴，又看了一眼夜惊鸿：“是……多宝阁的掌柜家。”
夜惊鸿：“……”
这个世界真小，真的。
“原来如此。”夜惊鸿点头：“必定是多宝阁最近生意爆火，掌柜的知道点内幕也是情理之中啊。”
“嗯，你快看看吧，上头都是我想了一晚上，才总结出来的呢。”
夜惊鸿又拿起纸，边看边轻轻念出来：“宫斗避险指南……”
她刚念完标题，就浑身不自在地瞟了夜灵芝一眼，然后清咳两声，又念读道：“第一，不可独自一人呆在角落里，怕遇见外男，从而被调戏……”
“第二，不可靠近湖，池塘等一切有水的地方，小心被人绊倒进水里……”
“第三，不要在宴席上吃东西，小心里面下了药……”
“第四，小心东宫的宫婢端茶送水时故意泼水在身上，然后在你去更衣的时候，把你带进陷阱房间里去……”
“第五，马上准备背诵诗词歌赋，怕有人在才艺表演上找机会让你出糗……”
下头还有至少十几条陈列，但夜惊鸿已经笑趴在地上，再不能念下去了。
“你！”夜灵芝见夜惊鸿真的是捂着肚子放声大笑，只觉一片好心都成了驴肝肺，只气得小脸涨红，一双圆圆的大眼里忽地就蓄满了大颗的泪珠儿，来来回回地打着转。
“讨厌你！把东西还给我！”夜灵芝气不过，伸手就要夺回那纸。
夜惊鸿虽还在止不住地笑，但却轻易地避开了夜灵芝的手。
她将纸往袖口里迅速一放，又将袖口重重地一合一扣，冲夜灵芝摊手道：“收了，还不回去了。”
夜灵芝呆了呆，将两腮鼓地老高，气呼呼地怒视着夜惊鸿。
就在此时，夜惊鸿温暖的手又伸了过来，往她的脑袋上轻轻一压。
“谢谢你，灵芝。”
夜惊鸿收了大笑，转而言笑嫣柔地看着夜灵芝。
她的声音又轻又静，一下子就抚平了夜灵芝的怒气。
而她的清澈黑眸里，却似有无数柔丽璀璨的浓光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深深的漩涡星渊，能让这世上任何的男人或女人都轻而易举地深陷其中，为之迷乱情惑，根本无法自拔。
她真是个天生的妖精。
夜灵芝忽地低下头，捂着羞红的小脸，暗暗想道。
“别气了。你能赶来送我这份……资料，”夜惊鸿又忍不住想笑了，“我心里还是非常感激的……”
“但从现在开始，灵芝，你和二老爷他们绝不可轻易出门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夜惊鸿慢慢收了笑，眼中的柔光也一并消散。
她不过是定定地看着夜灵芝，郑重地叮嘱她道。
夜灵芝心头被高高揪起。
她亦略带惊慌地看着夜惊鸿，心里有千万句话想要同她倾诉。
可她张嘴片刻后，却只能情切道：“那你……万事小心。”
“我会的。灵芝，你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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