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夜七从朝花院出去后，便鬼鬼祟祟地溜到后门的一处矮墙下。
他猫着腰，瞪大一双凶恶的吊角眼，左右来回地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跟脚后，才闪身迅速翻过墙，出了夜府。
可当他前脚一走，后脚便有一个人，从后院的阴影暗角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满脸黑黄褶皱，其貌不扬的中年妇人。
她将头发绾成一个利落的圆髻，全身一点首饰装扮也无，只穿着一件浆洗过多遍，已然有些褪色的粗布蓝短衫。
眼见着这夜七翻身离了夜府，这妇人也眼眸闪闪，紧跟着翻身出了府。
夜七非常警惕。
他一路往顺安城的西市走，一边时不时地回头东张西望。
这盯梢的中年妇人倒也料到这夜七的警觉，总是在他回头前便隐匿好了身体，让夜七发现不了她。
夜七一路走，一路回头看，不知不觉，两脚就走到了西市最有名气的“大如意”前。
此刻，黑夜方尽，曙光刚显。
就连顺安城里的早市还没开始呢，可老远就能听见这如意赌坊里传来的巨大喧华声。
可想而知，这赌坊里该有多么热闹非凡。
在看向赌坊招牌上，那朱漆的“大如意”三个字时，夜七紧张的神态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痴迷和贪婪。
他没有半分犹豫，抬脚就上了台阶。
大如意门口，专门守着两个五大三粗的赤膊汉子。
这两汉子不但长得满脸横肉，膀大腰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还一人持着一把杀威大棒，抖着腿就斜倚在门边上。
夜七刚上了几截台阶，两人立即上前拦住了他。
“哟，这不是夜府的大总管夜七老爷吗？”一人粗吼一声，不怀好意地笑道：“怎么，欠咱们赌坊的钱，都还清了吗？”
一提到“钱”这字，夜七的脸色猛然一变，眼中的痴迷之色也褪去几分。
“三牛子，和他废话那么多作甚？”另一人不耐烦了，“今儿就是他还钱的最后时限！不如我们捉了他，让咱们掌柜的亲自料理他，不就得了！”
两人对了个眼色，突然齐齐伸手，就要去捉这夜七！
夜七武功底子不弱，三两下便逃脱了这两守门汉子的攻击。
他一边往后闪避着，一边苦苦哀求道：“今儿就让我再试一把手气吧！我有钱，我很快就能把欠帐还上！”
“这种混账话，哪个来我们赌坊的落魄鬼，都是这么说的。”
这两人没逮到夜七，也没生气，又一起停了手，站在高台上不屑地睨了他一眼，讥笑道。
夜七急了。
如今只有进了这赌坊里，好好的大赌一场，他才能觉出一点活着的美妙滋味来。
不让他赌，他浑身都跟蚂蚁在乱咬似的，真是生不如死啊！
他甚至不顾脸面地跪地叩首，将头都磕地“嘭嘭”重响：“求您二位行行好，让我进去吧！就算只是让我进去解解眼馋，我也乐意啊。”
可哪怕他都把额头都磕破了，磕出血丝来，这两冷心冷血的汉子也没松口。
他们似乎兴致勃勃地站在台阶上头，并肩看着这夜七求而不得的可怜样子，不住指指点点，仰头哈哈大笑。
就在夜七跪地恳求时，赌坊的门从里头打开了。
一个大腹便便，却矮如冬瓜的中年男子，从里头迈着八字步，就一摇一摆地走了出来。
这一身绫罗绸缎的男子一出现，那两汉子立刻收敛了嚣张气焰，恭恭敬敬地退后垂手，抱拳行礼道：“给掌柜的问安！”
“怎么回事？一大清早的，就听见你俩二人在外头吵吵嚷嚷的，这像什么话？”
这留着两撇短须的掌柜，早瞧见夜七正跪在下头呢。
他鼠眼里精光一闪，可还是板着脸，明知故问地喝斥二人道。
“掌柜的，这夜七又想进咱们如意了。”一个汉子轻蔑地往下头一指，冷哼道。
赌坊掌柜顺着他的手往下一看，便双手负后，昂着脑袋就往下摇去。
不一会儿，这矮胖的掌柜，便晃到了夜七的面前。
他看着夜七磕得满脑门都是泥巴血水，湿答答地混在一起真是难看恶心得紧，不过翘起唇角阴郁一笑。
“我说夜七，你应该懂我们大如意的规矩。”他习惯行地伸手，摸了摸唇边的胡须，才阴森森地说道：“没还清帐前，绝不能再进咱们大如意一步。”
“还是你已经备好了钱，准备今儿就还账了？”
夜七听着这掌柜的话，立即抬头，狂吼道：“我有钱，我有钱的！”
“那好。”掌柜欣慰地点点头。
但下一刻，他却闪电般地伸出铁爪，瞬间紧紧扼住夜七的喉咙！
而一直藏在不远的暗处，偷偷观察着夜七的中年妇人，就惊诧地看着那小矮子，竟然如老鹰抓小鸡般，一把就将比自己高半个身子的夜七，给死死钳住脖子！
夜七连动弹都动弹不得，只能双手拼命拍打着这掌柜的手，想要挣脱！
可无论他如何踢打，那铁爪却如焊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样，真是纹丝不动。
“夜七，张大你的耳朵听清楚。”
这赌坊掌柜冷眼瞧着夜七，如丧家之犬般在地上胡乱无助地挣扎，低声警告他道：“今晚子时前，不把这欠的帐还清，老子就把你剁了四肢放在酒坛子里，摆在咱们大如意的门口！”
“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欠我们的钱不还，会是个什么下场！”
“滚！”他无情地吼叫着，然后手上发力，抬手就将涨得满脸紫红的夜七，给甩出好几丈远。
夜七如一个破布娃娃般，软绵绵地躺倒在肮脏的地上，没再动一下。
这人不可貌相的掌柜，看也不看这夜七一眼，便掸掸衣袍，转身就往回走。
只不过，在他一只脚迈进大门前，微微侧目，朝那中年女子所隐藏的地方，轻轻瞄了一眼。
然后，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进了赌坊里。
大如意的门重新关上。
这中年妇女一等到这掌柜的进去后，转身就往夜府狂奔而去！
事情有变！
她必须马上回府，重新制定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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