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庵虽庙小地狭,名声不扬。
但围着这小庵漫山遍野的桃花林,却是花色浓艳,香远益清,颇值得人品评称道,流连而忘返。
山风乍起,粉色的花瓣立时盈盈落地,天上地下,花飞满天,只此芳菲人间。
一个身着三色法衣的小尼姑,正蹲在离庵门不远处的桃花林里,拾捡着地上的桃花瓣。
她虽已剃度,头上也落了戒疤,但依然难掩其五官的标秀之色。
瞪着圆圆的杏眼,她专心致志地挑拣着满地的桃花瓣。
花瓣残缺的不行,略有枯萎的也不行,沾染了泥灰的更是不行……
虽桃花落瓣随处可见,可她身边的黑色瓦钵里,选出的桃花瓣寥寥无几。
不知她又挑选了多久,林里的温度渐渐升高。
她抬袖擦了擦额角的香汗,嘟着娇憨的小脸,依旧手指翻飞,不停挑拣着。
直到她的手,触碰到一双沾满泥渍的草履。
她“啊”了一声,急忙缩回了手。
她心有戚戚地慢慢抬头,就见一个宝相威严的中年老尼,正目光赫赫地注视着自己。
小尼姑心里一“咯噔”,赶紧匍匐跪地,高声喊道:“师父!”
“慧心,早课的时间里你不去大殿里修习,在这儿捡花瓣作甚?”
这法号慧心的小尼姑脸色开始微微发白,但还是不愿说出真话。
“……没,没作甚。”她支吾道。
这老尼姑皱着脸,摇摇头。
“慧心,为师多次训戒过你,既入佛门,红尘过往皆云消雾散,情根再深亦要连根斩断。”
“但你……终究是执迷不悟。”
老尼话语轻轻,神色平常,可说出来的话,却如刀子般,一刀一刀直往她的心窝里捅。
小尼姑彻底慌了神。
佛家言,出家人不打诳语。
事已至此,再隐瞒自己的龌蹉心思,倒显得自己玷污了这清静佛庵。
小尼姑嘤嘤啜泣,向师父叩头请罪道:“弟子有错,弟子……是想,是想捡了些桃花瓣,给贵人他……做碗桃花粥罢了。”
老尼听此,面色更是凝重。
“我料你在此拾捡花瓣,必是动了凡心。可那贵人,是你能招惹的吗?”
若说之前这老尼还是语重心长,想要苦口婆心地劝她回头是岸。
可一听到她竟然是想勾攀上那贵人,老尼几乎是疾言厉色地训斥她了。
慧心听着,虽如被当众剥了脸皮般难堪失落,可她还是惨白着脸,咬牙说道:“弟子,弟子当然知晓自己姿色平平,必然入不了贵人的眼。”
“可弟子还是想,只是想为他亲手做汤羹,就做这一碗桃花粥而已啊……”
老尼郁郁叹息。
“慧心,你来我静心庵多年,可还是静不了心。”
她又肃了脸,厉声道:“难道你不知,贵人这些年来,总来我这小庵里,其实是为了……”
“咚——咚——”
恰在此时,庵里的华严梵钟被用力击响。
不但整个静心庵,就连这整座山里的人,都能听见这厚重雄浑的钟鸣巨响。
两人俱是一怔。
静心庵有两口大钟,其中一口小钟,是用来召集全庵比丘尼上课做法事所用。
而另一口华严大梵钟,轻易不得使用。
而如今……
“……是主持要我们所有的尼人,马上赶去大雄宝殿。”
老尼略微惊诧地说道。
“师父,我……”
“慧心,”老尼转头看向她,声色俱厉地拿手指着她,喝斥道:“都到了如今的地步,你难道还想被主持亲自责罚,撵出庵子吗?还不随我快快回庵里去!”
慧心在师父的逼迫下,只能弃了瓦钵,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师父回了静心庵。
待这二人进了庵门后,那被慧心丢弃的瓦钵旁边,出现了一双绣着金线的精美秀鞋。
静心庵,大雄宝殿内。
释迦牟尼结跏趺坐的三丈金身宝像,就安放在殿里的正中央。
绀目澄清,笑容慈祥,即便不过是个泥胚金塑的石像罢了,可莫景安依然能从这佛陀无有生气的眼眸里,感受到丝丝缕缕的温柔和慈悲。
周围,是尼师们吟咏不绝的梵音佛语。
莫景安心头泛苦,眼角立时浸出不少酸涩的泪水来。
“佛陀慈悲!信弟子莫景安,向您叩首。”
闭上双眼,两行热泪从他如谪仙般的玉兰面庞上,轻轻滑落。
屈膝跪地,顶礼膜拜。
莫景安站起又跪下叩首整整九次后,才站直了身体,不再动作。
一旁的侍从见此,立刻将手头的三支燃香,躬身递送给他。
莫景安捏着三支香,又向佛像鞠躬三次后,才亲自上前,将香都一根一根小心仔细地插进黄铜大鼎里。
拜完佛后,他似是了却一桩心事般,如释重负地叹息一声,头却昂了起来。
莫景安转身回首,艳色逼人的鸳眼看向静心庵的主持道重尼师。
“主持大师,可否借过说话?”
莫景安的声音宛若娇弱少女,低缓悦耳,温柔中还带着些许怯意。
主持道重一把年纪了,早已是一脚跨入西天天境的垂垂老妪,见了他这般的美姿颜,也不得不感叹一声老天造化。
这东璃第一美男子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呐。
但她毕竟是修行得道的老尼师了。
听闻齐王莫景安的话,马上从列队中缓步走出,双手合十,恭敬道:“南无阿弥陀佛。齐王殿下,有事请您吩咐就好。”
莫景安微微颔首。
他上前一步,身上的龙延沉香扑鼻而来。
“大师。”莫景安神色诚恳,双眸清润,娓娓说道:“之前本王命人传来消息,让您给夜……给她贡上九百九十九盏长明灯,不知您有没有办妥此事?”
道重师太心中长叹。
她端肃了脸,又是弯腰一揖:“齐王殿下的吩咐,老尼莫敢不从。那位姑娘的生西莲位,单独供奉于西侧的弥陀殿里,殿下可愿随我去看看?”
莫景安哽咽了一句“好”,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惊觉自己似乎又要伤心落泪,马上背过身,从袖口里掏出一方绣着寒梅的白手绢来。
可他一看那帕子落款上,那秀气飘逸的一个小小的“鸿”字,却再也按耐不住心里的悲楚,帕子捂上脸,就跪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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