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宗文马上俯身,凑到任氏的唇边,仔细嗅嗅。
一股异香钻进了他的酒鼻子里,呛得他猛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抬袖往鼻子使劲撮了撮,眯着泪眼又问夜惊鸿道:“这,这就是那什么曼……陀?”
“是。”夜惊鸿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
夜宗文张大嘴巴,眼珠子往那群丫鬟妾室们一扫,又惊又怒地问:“是谁?是哪个斗胆包天,连当家夫人也敢害?”
屋里的人齐齐跪了一地,个个指天发誓地摇头诉冤。
夜惊鸿想着这夜宗文还知道必定是西院的人下的手,倒还高看他一眼,想这人终究没被酒喝糊涂去。
“这,这两位丫头啊,你们俩别推了,再推老夫这把老骨头就要全散架了啊!”
屋外忽地传来一个老叟的呼喊声。
夜惊鸿和夜宗文两人俱是双眼一亮,就见蜜香和春卷两人一手拽着一老人的胳膊,把他从外头架进房间来。
夜宗文心急火燎地跑到那老叟面前,没置一词,拉过他的袖子就带着他跑到床榻边,焦急地喊道:“老大夫,快给内子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老大夫气都没喘匀,就被夜宗文按住,一屁股压在榻旁边,动都动不了。
他无奈地捋捋白髯,伸出两指,去搭任氏的脉。
老大夫刚搭脉没多久,两条粗长的寿星眉就拧成一团。
他的脸色一点儿一点儿暗沉下去。
搭完脉后,老大夫又起身,探手拉扒任氏的眼睛,盯着她赤红的双瞳看了一会儿,又往下掰开她的嘴巴,结果一眼就看见她发紫发黑的舌胎。
老大夫检查一遭后,将手慢慢缩了回来,抬起层层叠叠的眼皮子,严肃地看着夜宗文:“她是不是才发了癔症啊?”
“癔症?”夜宗文怔了怔,“难道不是中毒吗?”
“当然是中毒了!”那老大夫伸手使劲拍打了一下夜宗文的胳膊,指着任氏的嘴,恨铁不成钢地骂他道:“你看你妻子的舌头都黑成啥样了!怎么?你这个做丈夫的天天对着她,这你都发现不了吗?”
夜宗文一张脸被说得一阵红一阵青,听了老大夫的最后一句话后,却只剩下惨白了。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自己的妻子中的毒,可能真的会让她不治丧命!
他的妻子……会死!
他下意识地抓过老大夫的双臂,拼命地摇晃着他,边摇边哀求他道:“老先生!您一定要救救她,救救她啊!”
那老大夫被他一顿猛摇,两眼直冒金光。
“唉哟,别摇了别摇了!”老大夫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直接反手握住夜宗文的手,急道:“老夫也想救人啊!可是老夫并不太清楚她中的是什么毒啊……”
“是曼陀罗。”一旁的夜惊鸿在此时插上话,“是从异国传来的致幻花草。”
“异国?”老大夫眯眯眼,又一拂胡须,突然眼睛里精光一闪,大喝道:“她今日的吃食可还留下了吗?”
夜宗文见满屋子的人都僵持着不敢说话,忍不住大怒道:“再不说,老子活剐了你们!”
一名丫鬟战战兢兢地跪地,哭喊道:“没……没了,夫人的早膳都,都被处理掉了。”
“你们!”夜宗文抖手指着这丫鬟,两眼一黑,几乎就要闭过气去。
夜惊鸿的眉头慢慢拧紧。
这曼陀罗虽是致幻毒药,却需要大剂量地服用,才会伤及人命。
但如果大剂量地放进吃食里,那股异香实在是太过明显,任氏不可能察觉不到啊?
她这么一想,反倒排除了任氏,是通过饮食里下了许多曼陀罗才中毒的这个选项。
既然饮食里没放多少,那致使她能迅速中毒的大剂量曼陀罗,又被藏在哪里呢?
夜惊鸿抬头往房间四周看了看,又垂下眼眸,不经意地往地上一扫。
地上被砸破的瓶瓶罐罐里,被泼出不少胭脂水粉,头油黛螺。
对了!这些都是任氏每天都要用的,说不定曼陀罗被磨成细粉,掺进了这些脂粉里!
夜惊鸿立刻蹲下身,拿小指沾了点脂粉,放置鼻间下一嗅。
一股曼陀罗的香味扑鼻而来。
夜惊鸿眼眸里厉光一闪,大喊道:“是这!曼陀罗被放在这脂粉里头!”
众人又是一惊。
那老大夫倒是反应迅速,动作敏捷,“滋溜”一下,就从床榻边蹲到地上,学着夜惊鸿的样子也伸出手指往地上一划拉,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他皱着脸,只闻见一股奇怪的香气,不由纳罕道:“这……就是曼陀罗的香味吗?”
夜惊鸿沉着脸,重重点头。
她起身,肃着脸看向夜宗文,正想说些什么时,春卷却趁机走到她身侧,在她耳边悄声嘀咕了几句。
夜惊鸿听着她说,面上无悲无喜,一派平静。
待春卷说完,夜惊鸿先是问还在苦苦思索的老大夫道:“可有办法救人吗?”
“唉,不瞒这位姑娘,老夫行医多年,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曼陀罗。老夫也……”
他叹气,终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不!老先生,您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我的妻啊!”
夜宗文见这老大夫也没得办法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空寂向自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文玉就在自己眼前一点点被磨去生命的气息,然后彻底枯萎死去,他的生命里,还剩下什么呢?
夜宗文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痛,痛得他连站也站不稳了。
他干脆咬牙跪地,冲老大夫叩首,将头磕得“邦邦”直响:“老先生,在下求您了,求您一定要救她好吗……”
夜宗文说着求着,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他平素多愁善感,没少哭过。
被母亲庄氏训斥后会难过地哭,喝酒后感慨怀才不遇时也会哭,更别提一池残藕,一地碎花,也能让他感哭不已。
但今儿却是大不相同。
这种发自心底的恐惧大哭,这种懊悔到极点的大哭,怕是夜宗文这一生第一次这么狼狈了。
夜惊鸿看着他又哭又磕的痛绝模样,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
她扭头再看向安睡在床上,对这所有的一切无知无觉的任氏,心里颇为同情地想着:“也不知这夜宗文亡羊补牢,能不能救回她的一条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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