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惊鸿恢复了体力,终于从昏睡中清醒过来时,她最先看到的,是伏埋在床沿边上的一个熟悉背影。
她虽然苏醒了,但并没多少力气,只能温柔地看着他,并未出声。
轻薄的红绸床纱被不知名的暗风一吹,就飘挂在他的头发和肩背上。
夜惊鸿从被子里努力探出手,伸过去,想要替他撸下覆着的纱幔。
可手刚刚探过去,百里沉疴的手便马上一把捏住了,捏得紧紧的。
他慢慢抬头,上身却并没有直起,而是就这么头点着床延,两眼晶亮地看着她,嘴角的弧度止都止不住。
夜惊鸿也看着他笑,母性特有的慈光柔和了她的轮廓,更是显得她姝丽非常。
虽然她并不没有被明确告知自己已怀有身孕,可百里沉疴脸上的表情却已袒露了这一事实。
“身体难受吗?”百里沉疴笑得眼睛都弯起,声音都带着颤。
夜惊鸿摇摇头,轻声道:“就是头晕,总想睡觉。”
“朕扶你起来吧。”百里沉疴揽过她的肩头,把她抱着靠在软枕上,让她能舒服地坐起。
夜惊鸿看着他悉心的动作,心中正觉温暖之时,却突然听见他带着宠溺责备自己道:“都快两个月了,你怎么自己不知道呢?”
夜惊鸿一滞,脑子转了转才反应过来。
“嗯,是我没注意到,以为是太过劳累的缘故。”她也笑着回答,声音里带着疲惫和睡意:“原本今日便想着请太医过来看看,没成想……”
“对了!”她突然抓紧他的胳膊,催促道:“这事说到底也不管李仇的事,你没把人抓起来吧。”
“朕已经让她们退下了。”百里沉疴似是早有预料,轻轻握住她的手,蹙眉道:“而且,朕已经颁布旨意,让她们协助沈丞相准备绯烟的嫁妆,你就什么都不必操心,好好养胎便是。”
夜惊鸿便依言,安心地靠在软枕上,也不乱动。
两人眼神默默地对上一阵后,忽地不约而同地傻笑出声。
但夜惊鸿笑着笑着,又捂着脸转过头去,好一阵后,重新把眼睛对过去,又惹得两人一起大笑出声。
百里沉疴再也忍不住,伸臂将她揽在怀中,得意而激动地大喊道:“有家了,朕有家了,朕有孩子了!”
夜惊鸿嘴边的笑渐渐敛去,整个人却努力往他怀里蹭去,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宁静和美之感,安详地闭上眼睛。
又是一月后。
初夏,暑气乍起。
辰时一刻,皇宫北边的纯安门,在激昂的鼓声中缓缓打开。
门一开,一大队排列整齐的胡狄士兵们,正列队骑在全副铠甲的高马之上,神情肃穆。
而骑马位列于万人最前的巴尔,亦是一身精钢铠甲,目光锐利地看向门后。
而在渐渐敞开的门后,一辆全身都被红绸挂满的纯金花车,映入他的眼帘。
花车虽不大,却异香扑鼻。
层层的红绸下,是金漆银裹的沉香木制成的四马拉车,但车厢却被刻意雕成半弧形,类似于胡狄毡帐的模样。
花车也并未安装车门,而是用数串拳头大小的东珠做成的珠帘隔起。
而在珠帘后,穿着一身黑红相间的吉服、头戴鲜花金冠的绯烟,正安静地坐着。
许久未见的阿黄,也趴在她的脚边,懒懒地张嘴打了个哈欠,歪头又睡去了。
盛妆打扮的绯烟缓缓抬起头,明眸轻轻看向对面,与巴尔对撞了一下。
但旋即,她便羞涩地低下头,红唇却绽出一朵最艳最美的笑来。
巴尔被她看得浑身火热,本就雪亮的双眼更是灿灿无比。
眼睛直盯着这花车里的绯烟,他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仰头用胡狄语大喝一声:“出发!”
“喝!”
他身后的胡狄士兵们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向天大喊。
巴尔转头策马奔至队伍的最前头,开始迈向北方的山脉、沙漠,和茫茫草原。
胡狄士兵们也跟着他往前奔跑。
紧接着,是那辆花车,然后是花车后长长的嫁妆礼车。
无尽的赤红花海如火烧云一般,飘移向北方。
而夜惊鸿和夜灵芝二人,就站在城门之上,目送着这长长的花嫁队伍,越行越远。
“此去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如此伤感的离别之语,竟然是出自夜灵芝之口。
她有些失神地靠在石砌的城垛边,伤感的眼一直盯着那不断移动的嫁车队伍。
而她身侧的夜惊鸿,素衣素颜,微挺着凸起的小腹,走到夜灵芝的边上,轻抚她的额发。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她平静的神情中,还带着几丝温和的安慰,如同一个母亲在安抚孩子一般。
她静而幽淡的目光亦跟随着那醒目的花车,一路远去,嘴里却轻念道:“有缘,自会再次相见的。”
夜灵芝眼睛都哭肿了。
她不知道今天为何特别的伤感,眼泪完全控制不住地一直往下坠,往下掉。
哭到最后,她甚至整个人都趴在城垛上,放声大哭,小小的身躯都在止不住地颤动。
夜惊鸿一手摸着她茸茸的头发,一边念叨:“灵芝,是不是想萧庆与了?”
夜灵芝哽咽着,“呜呜”低泣道:“现如今满城都在花嫁,而他……却身处鬼谷,不知生死。我心里难受啊!”
“百里君落封了别处到鬼谷瞬移阵的路径,萧庆与只能日夜兼程赶赴鬼谷,算起来应当也快靠近目的地了。”
夜惊鸿叹息一声,亲手将哭得不能自已的夜灵芝扶起,语重心长:“之前我对绯烟怎么说的,我现如今再对你说一遍。”
“你要相信他,他决不会乱来的。”夜惊鸿伸手抹去她满脸的泪水,宽慰道:“好不容易得了你,能再不孤单,他若是一意孤行,可就真蠢了。”
“他本来就蠢啊!”夜灵芝嘴巴一噘,生气地嘟囔道:“你看他以前那个被卖身女骗的样子……”
“唉,他只是心思纯善,不想将他人看得那么坏罢了,他哪里蠢了?”
夜惊鸿闻言又好气又好笑,指尖一点夜灵芝的鼻头,两人相对一眼,都笑了起来。
突然,大白和小白从皇宫里飞出,自夜惊鸿她俩头顶掠过,嘶鸣着飞向那长长的队伍,追着那辆花车。
夜惊鸿扭头凝重地看着两只白孔雀,在晨光下越飞越远的形影,自言自语道:“就连孔雀也有情,灵芝,你莫多想,安心等他回来便是。”
夜灵芝闭眼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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