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初坐在床边,望着脸色苍白的程慕歌,满心焦灼。
自从那日程慕歌与程夫人诈死,慕容初与她一同离开后,便不曾遇到过这样涉及性命的情况,慕容初一时之间竟乱了心神。
正当慕容初胡思乱想之际,程慕歌渐渐醒来,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眉头紧皱的慕容初,程慕歌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你醒了?”慕容初紧张地问道,看到她脸上的笑,不禁也跟着笑出了声,却又责备道,“你还笑!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已经一天没吃东西的程慕歌抬头望了望窗外,发出的声音有些沙哑:“现在几时了?店里可还有饭菜?”慕容初也不禁好笑:“有,给你留了些饭菜,先起床吃点。”
程慕歌难得享受慕容初的服务,自然乐在其中。吃饭时,慕容初询问了事发经过,程慕歌所说的确与他猜想无二。
“会不会是他的人?”慕容初说着往皇城的方向瞥了一眼,“除了他,还会有谁如此大费周章地对付你?”
除了与她素有渊源的皇帝,恐怕也没有谁会针对初来乍到的小人物!
“不知道,那些人与前几天暗杀我们的人手法不一样,上次的那批用的是刀,这次他们没有带武器,先是下了迷药,又下了肠枯草。”程慕歌放下手中的筷子思索道,眼神里却多了几分不确定。
这次来的这些人给她的感觉十分怪异,但又说不出来。好像漏了某个环节。
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慕容初与程慕歌各自思索。窗外已经月上中空,打更的也都快回家了。
“现在的关键是,我们下一步怎么做?”慕容初清润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看向程慕歌的眼神里也充满了纠结。
这些年里,慕容初知道程慕歌有多想报仇,或许不是她想,但这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她不得不扛着前行。
眼下正是关键时刻,慕容初希望她去南海解毒,但若是去了南海,就要再等三年……
“留下来,等武试过了再说。肠枯草每七日发作一次,推算下去,武试那天是毒发的前一天,不必担心。”程慕歌盯着面前已经凉透的饭菜道。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等,这次考试无论如何也要留在京城,否则当年父亲被杀的案子,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平反了。
已经这么多年了,除了终于等到这一刻可以复仇外,更因为自己已经背负不了那么多了。杀父之仇,离散之痛,更让自己喘不过气的,是娘亲。
想到这里,程慕歌不禁握紧了拳头——无论如何,也要撑过武试!
已经入秋了,迎来客栈二楼有些凉爽,清风吹在脸上让人神清气爽。
慕容初一脸为难地看着身边正发呆的程慕歌,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慕容初想让她去南海,这里的一切可以交给他,可是他要以什么身份来说?
自嘲地笑了笑,慕容初甩掉脑海中的各种想法,盯着程慕歌,一字一顿道:“慕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逞强……还有我在。”
最后,他还是加上了这句他初见时就想说的这句话。他会一直都在的!
程慕歌被这突如其来的深情吓得不知所措,只好温柔一笑,低头不语。
“早些睡吧,我去那边看看。”慕容初也看出了程慕歌的失措,随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房间。
“阿初……”程慕歌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慕容初,顿了顿道,“还是睡我屋里吧,明天让小二收拾一下再住。何况你一个人更不安全。”
烛火晃动,程慕歌的眼睛仿佛星河,吸引着慕容初掉了进去。“好,我去去就来。”慕容初温润一笑,关上了门。
文武科考在同一天,一南一北两个考场,武试的校武场在皇城北面的山腰上,登上校武场本就是武试的一部分。而文试就比较舒服了,在皇城根下。
每年的武试都是由宣威将军梁劲主考的,今年也不例外。众所周知,梁劲是丞相纳兰仪一派的人,因此每年的武状元几乎都被纳兰仪纳入囊中。
迎来客栈门口,诸多女子在静静等候,只见两个身影从门口并肩走出来,瘦削高挑的正是慕容初,而他身边略矮半头的则是程慕歌。
“程公子……”“慕容公子!”人群里不时传来几声叫唤,还有些女子拿着绣帕遮住脸,根据当地民俗向他们扔了不少瓜果。
程慕歌一脸温柔的笑意对着她们,又引来众人的欢呼。“你若是想考试迟到就继续这样下去。”一旁的慕容初冷着脸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来。
一大早便被吵醒的慕容初显得心情很不好。的确,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程慕歌就敲锣打鼓将他吵醒,却又慢慢吞吞地等到现在再出发。她肯定是故意的。
“我这不是想知道‘看杀卫玠’是什么滋味嘛!”程慕歌也挤出一句话回他。当然她有自己的想法,越是人多越不好下手,考生途中遭到暗杀,百姓肯定会要求彻查!
看着一地被踩烂的水果,程慕歌不禁摇摇头道:“太浪费了!若是能吃该多好啊!”不过这些水果她可不敢吃,吃了是要负责的!
慕容初瞥了她一眼,道:“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后面半句淹没在了程慕歌的眼刀里。
“我先走一步喽!阿初,好好享受啊!”说着,程慕歌挑了挑眉,纵身一跃,踩着人群中为数不多的几个男子的肩头离开了被围住的那个圈子。
留下慕容初满心无奈,脸上更加冰冷,浑身上下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盯着程慕歌消失的方向良久才回神。
同样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冰块脸还有一个,便是一身宝蓝色便装的萧慎身边的禁军统领杜衡。
“我说阿衡啊,你这样会娶不到老婆的!”萧慎一脸欲求不满的看着身边带着半块面具的杜衡,阴恻恻道。
这不是萧慎第一次微服出巡,又因为曾经混迹于门派,因此混在大街上也不惹眼。可是杜衡身上的生冷气息太重,方圆一米无人敢靠近。
更叫萧慎无奈的是,杜衡的面具太惹眼了!哪怕现在百米开外,他也依然能一眼看见杜衡脸上那块青铜色的面具。
“您若是不出宫,臣也就不用这么引人注目了。”即便对方是皇帝,杜衡也照样冷冰冰地回话。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个皇帝太随心所欲了,曾经还是杜衡师兄的时候就已经惹过不少的乱子了。
被杜衡用话冲回来的萧慎也不生气,无奈的笑了笑。这家伙太正经了,一点也不好玩。不过谁让自己打不过他也甩不掉他的呢?更重要的是,他不敢摘了杜衡的面具!
杜衡曾经不带面具的时候,若干次被认做兔儿爷,甚至被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汉子上手碰了下脸,于是一向冷静冷漠冷淡的杜衡展现了萧慎从未见过的样子,也更加坚定了萧慎不去惹怒杜衡的想法。
当日若不是萧慎最后拦下了暴怒的他,恐怕就会立马传出禁军统领仗势欺人的消息了。从此萧慎再也没有逼着杜衡拿下面具。
各自不肯退让的两人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没有注意到身后头顶上的人影,注意到时已经肩膀一重,被人当做垫脚石踏着过去了!杜衡抬头时,那人已经飞出了几丈远。
“好轻功!”萧慎拍了拍肩膀低声道,人都说踏雪无痕,他这功夫恐怕也差不多了,虽然踏在肩上,却没有几分重量。
倒是杜衡微微眯起了眼睛,露出危险的气息。
当着他的面踩着皇帝的肩,这算不算是对他的挑衅?身侧握着佩剑的手不由得握的更紧了。有趣!若能再见,定要好好切磋切磋!
看到杜衡这表情,萧慎真有些替那人担忧,却只是莞尔一笑,红唇微抿,剑眉星目,自然风流,惹得路边的姑娘阵阵侧目。却被杜衡甩了一记眼刀。
“走吧!去校武场。看看梁大人如何监考的!”萧慎说的轻巧,还伸了个懒腰,杜衡却从中听出了咬牙切齿。
跟在小皇帝身后,杜衡又变回了那个沉默隐匿的人。
校武场在山腰,参加武试的人只能从山脚爬上去,到了时间未到场者即为放弃。这山极为特殊,从山脚到校武场的那一段是峭壁,几乎没有什么落脚点,轻功再好也无济于事。
早已经来探过地形的众人胸有成竹的开始往上爬,有带了绳索的,有带了匕首的,也有像程慕歌这般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的。
这是什么东西?程慕歌双手抱于胸前,虽然知道武试不简单,却没想过第一步就这么变态!
那座山平滑的如同镜子,徒手爬上去只会将自己摔死。看着两手空空的自己,程慕歌被自己的愚蠢吓到了。
时间却没有给她更多的机会,校武场的鼓已经敲了两遍了,表示时间已经过了三分之二了,若是再有一遍,那自己就可以放心地去南海解毒了!
想到这里,程慕歌不知为何竟有点想笑。看着峭壁上越来越多的人,程慕歌心生一计,百般无奈之下,程慕歌抬头冲着山上各位的背影歉然一笑。
经过山下的人越来越多,注意到程慕歌的也越来越多,更多的人已经不去看他,每次都会有这样的人,因为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到达校武场而出局。这样的戏份看多了也就无趣了。
“啊——”正埋头上山的人突然听到身后一阵惨叫,或是气愤或是凄厉,甚至有人破口大骂起来。众人转头一看,原本站在山下的人已经不见了,而峭壁上则多出了一个踏着其他选手的肩借力向上的身影。
好聪明!
“好!”人群中传来一阵叫好,在大齐,只有解决问题的人才是英雄,显然程慕歌已经过了这关。也有眼尖的人发现这个人正是程慕歌,便低头议论起来,许多姑娘都已经眉眼含春,杏眼朦胧地望着那个风姿飘逸潇洒的人。
“诸位,程某人在此道一声谢过了!祝福各位好运!”程慕歌上山后周转内力,冲着挂在峭壁上的人说道,声音之沉,连山脚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走在官道上的萧慎自然也听到了,偏头对杜衡道:“你能想得到吗?”眼神却始终盯着程慕歌。
与萧慎不同,杜衡看到的是程慕歌的上山时候的踉跄。脚步虚浮,不如方才踩在萧慎肩上的那一脚来的厚实。
听到萧慎的问话,杜衡皱了皱眉,嘴角微撇,低声道:“我能上的去。”却不是吹嘘,而是信誓旦旦甚至有些不屑一顾。
杜衡的武功的确是少有敌手的,在成为禁军统领之前,杜衡曾经游历过南北,明里暗里打败了不少英雄好汉。他说能上的去,必然如同探囊取物般随意。
萧慎对挂在峭壁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考生深表同情,不过脚下的步子迈的却是越来越大。
监考官敲响最后一次鼓声,山下传来阵阵哀嚎。这场初赛便刷下去近三分之一的选手,甚是壮观。
鼓声响起的前一刻,程慕歌越过重围冲进了校武场,气喘吁吁地站在边上,极为狼狈。随后她便听到了一个厚重的声音,偏头用余光一扫,赫然发现校武场最边上拦了一道木栅栏。
监考官派人写了他们的花名册呈上去,程慕歌恭恭敬敬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瞥了一眼上方,“萧宗”两个字映入她的视线。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花名册上下的名字就是对手双方,萧是皇族姓氏,自己对上的恐怕是皇族中人。程慕歌的手心里冒出了汗,这场考试她有把握能赢,但是最后的结果……
萧慎扫了一眼考试的人,良莠不齐,除了程慕歌,其余皆是五大三粗的壮汉,身形略显矮小的程慕歌倒像是走错地方的娃娃。
一身青色外套的杜衡从开始到现在目光一直放在程慕歌身上,不知为何,程慕歌上山的那一趔趄给他很不好的预感。
“想什么呢?”第一轮比试太过无聊,见惯了酣畅淋漓的打斗的萧慎感到很是无趣,他只期待最后程慕歌的那一场比赛。
杜衡不去看满脸无聊的萧慎,随口答到:“看程慕歌。”在路上得知他的名字,慕歌,倒是文雅。
果然也是无聊至极了,萧慎懒懒地拍了拍杜衡的肩,一脸我明白了的表情道:“怪不得之前我送你的美人都被你退了回来,原来你好这口啊!”说着还递了一个关切的眼神。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两个有断袖之癖的人之间的互动。杜衡抬眼瞥了萧慎一眼,腿却比眼神先到,狠狠地踢在了不方便移动的萧慎的小腿上。“那你不更应该保护好你自己吗?”杜衡小声说道,声音只够他二人听到。
小腿痛到脸部抽筋的萧慎一脸怪异的表情,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咬牙,杜衡反倒对他身边的人解释道:“对不起,我家主子的羊角风犯了,过会儿就好了!”全然不理会萧慎杀向他的眼刀。
“下一场,萧宗对程慕歌。”
不同于台下的欢呼雀跃,程慕歌显得有些落寞,甚至是虚弱,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无力。
高大壮实的萧宗轻蔑地瞥了一眼程慕歌,幽幽地道:“程公子,为了你好,还是认输吧,虽然是点到为止,可若是我下手重了,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好做啊!”仿佛他已经看到了结局一般。
“无碍,请吧!”程慕歌不理会萧宗的无礼与轻视,她现在的状况很不好,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恐怕会在校武场上毒发!
可是肠枯草的发作时间是有规律的,怎么会提前呢!肠枯草是毒,不是蛊,不能人为控制,怎么会提前发作呢?
方才上山时便有些不对劲,腹部疼痛,以致最后一步一个趔趄险些摔下去。不过要强如她,没太在意,而且已经到了场上,半途而废只会让人不齿。
萧慎即位前,武试的内容是举武功石,重量不同来定排名,后来萧慎改革,改为比武,武功石便废掉了。若是今日比试的是武功石,恐怕她真的就要躺在地上被人抬下去了!
“噹——”一声锣响,比武开始了。
萧宗的身形庞大,孔武有力,程慕歌在他面前犹如一个孩子,手无缚鸡之力。也正如此,萧宗才敢轻视程慕歌。
可是开场不多久,程慕歌便让萧宗无能为力了!程慕歌身材娇小,十分灵活,近身作战几乎无往不利,且她的身手极快,出手毫无章法,萧宗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体型庞大的萧宗在台上像个猴子似的,跟着程慕歌的身影团团转。台下的人看着更是笑的前仰后合,不能自已,这让萧宗更加气急败坏。
“这身手快赶上你了。”萧慎盯着程慕歌的身法,认真的对站在一旁同样关注着程慕歌的杜衡道。杜衡也是擅长近身作战,如同一条蛇缠在对手身侧,让他防不胜防。
杜衡两只眼睛冷冷地盯着程慕歌,忽然对萧慎道:“你没发现他有哪里不对劲吗?”萧慎闻言,也看出了端倪。
只见程慕歌不停地在萧宗身边徘徊,却迟迟没有下手,台下的人都以为他在逗萧宗,但是杜衡和萧慎是练家子,看的真真切切。
程慕歌不下手不是为了戏弄萧宗,而是因为他无力击倒萧宗。程慕歌的脚步越来越软,再这样下去,撑不到考试结束他就会倒在台上。
肠枯草果然凶猛,还没有发作已经让她疼的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还有半柱香第一场比试才能结束,可是程慕歌已经快撑不住了!
“咚——”程慕歌捂住腹部,还是倒在了场上,清秀的脸一阵抽搐,嘴唇发紫,露出痛苦之色。
腹部的疼痛犹如断肠,程慕歌痛的蜷缩成一团,叫人看了心疼。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痛苦之余,程慕歌更是满心失望,她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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