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暗生恨风波再起(下)
房师傅笑着目送了,回头却见青秧泪浸了满脸,悲不自胜。也是一声长叹,又是一个自在女儿家,从此入蹉跎罢。
却说徐明薇回到席上,一众女客也无人注意,庆国公夫人却是一眼瞧见了,笑着招了她道,“可把你给盼回来了,不嫌咱老婆子打牙得慌,便一并坐了说说话。”
徐明薇笑道,“能得老夫人青眼,是明薇的福分,又怎会生嫌?”
因此挪了位置与她一并坐了。贺兰氏见状,只好歇了打听的心思,时不时也分些心神看向徐明薇和庆国公夫人那处,一老一少竟也相谈甚欢。
老赖家的立在她身后,低声说道,“夫人,您看那蛇。”
贺兰氏闻言便朝傅宁慧看去,小姑娘毕竟还少着道行,看人的目光仿佛淬着毒,泛了冷光。不禁摇头笑道,“这是没咬着饵,心里不平哩。”
老赖家的笑笑没有说话,夜路走多了,总是要撞着鬼的。
徐明薇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回首一看,与傅宁慧飘来的眼神撞个正着,不躲不避的,满是讥诮和挑衅。她心里摇头,这是疯魔了罢?竟连藏着掖着都懒得了。说一千道一万,她自忖也没什么对不住傅宁慧的地方。原以为徐天娣那事了了,傅宁慧也总该吸取了教训,知道悔改了。如今看来,只是变本加厉,越发恨她入骨。
想到这里,徐明薇迎着傅宁慧的视线便是懒懒一笑,你自上蹿下跳,我全然不看在眼里罢。但看你还有什么后招,却有本事真能叫我栽了?
傅宁慧看得分明,心中业火高炽,右手紧紧攥了椅背,青筋尽爆。还未等她做了回应,徐明薇已轻笑着收回了视线,又与庆国公夫人说笑起来。
徐明兰和杨瑾希就坐在她们侧边上,将这点眉眼官司尽收眼底。一时也不清楚后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彼此交换了个眼色,却是再无心思去听戏了。
戏班子唱了个半时辰的花腔,终于收了锣鼓。那班主带了花旦和小生上来谢赏,领了锭五两的赏银,欢天喜地地拢了家伙什去了。
王氏心思还落在那送酒传话的丫头身上,一时倒巴不得宾客早些散了,但教几个素日要好的围着,也脱不开身来。贺兰氏与细微处觉察出她颇有些魂不守舍的光景,心里也奇,想着如今也是一条船上的人,在一旁帮着转圜了,才没叫人看出破绽来。待到未时过半,谢过女儿神,客人们也乏了,纷纷起了告家。贺兰氏这时也起了要走,王氏肚里才真正松了口气,亲自送了她到门外。
徐明薇也跟着送客,脸上无一时不是挂了乖巧的笑,越发教一干贵妇人们看着心喜,夸口不断。回去莫不对了儿子叹息,若不是这傅家下手忒早了些,如今这娇人儿也未必不能是自家的,越发扬了徐明薇的美名。
这陆陆续续的,也送了小半个时辰才将客人都送走了。王氏牵了她的手,又是欣慰又是感怀,憋了半天情怀,才对她说道,“今个儿你做得极好,你娘看了,必定也是欢喜的。回去了也不要跟恒哥儿吵闹,他有错,如今也知道了,许了不再碰酒杯的誓,日后但看他敢不敢再犯,随你打骂了都好。男儿家的,脸皮是极看重的,你与他拌嘴,一时心里是畅快了,他心里却时刻记着,又何苦来哉,倒便宜了旁的爱拌了蜜说话的。”
徐明薇柔柔一笑,应道,“娘且放心,儿媳省得的,这事便在这儿打住,再不追究了。”
王氏叹了一声,道,“你懂了最好。时候也不早了,忙了一整天,想必也是累的,你自回了院子,这些天都不必上娘的院子来请安,你们小两口的管自己自在了便好。”
徐明薇又笑着谢了,领了老赖家的往回走,问道,“青秧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有说亲了没有?”
老赖家的猜着了些内情,只恭声回道,“家里除去老子娘,再有就是个没长成的弟弟,只八岁大小,也是能做活的年纪了,由夫人安排到了账上,跟着先生学看帐的。说亲倒是没听她老子娘提起过,倒是有个青梅竹马的哥哥,唤作大牛,也在店里做活,两家是自小便熟的。”
徐明薇听了半晌没说话,老赖家的静静跟在身后,快到院门口了才听见她嘱咐了一声,道,“你问婉柔要二十两白银,两匹上好的棉布,送到她家去,就说是爷看中了的,要留用。回头再与我娘说一声,能补贴着她家里的,便补贴些,到底是咱们有亏。”
老赖家的颇不以为然,心道,自古没听过主子亏欠奴才的,能叫主子看上留用了,说是造化了才是。但打量着徐明薇的神色,她只点头应道,“老奴回头就去办了。”
说话间,两人也进了门。婉柔和碧桃正躲在屋外,见着徐明薇回来,都是一脸得救了的欢喜表情。
徐明薇没听见里头有响动,心道,也算是有长进了,不至于一有事便捡了东西砸,便问她们,“是爷在里头?”
婉柔点点头,碧桃吐舌道,“爷铁青着脸,一回来就叫了人滚,不让奴们在里头待着。奴刚刚想着好歹进去换个茶水来,也叫爷给吼了,这会儿心肝还扑通扑通地跳,跟阎王索命似的,吃了火药了。”
要不是她这会儿真心笑不出来,徐明薇差点就要碧桃给逗乐了。一时没见着莒南和威宝,平日里两个就算交班,也有一个守了门的,不禁奇道,“今天是谁当值,莒南还是威宝,怎么一个都不见?”
碧桃和婉柔都摇头,边上一个洗晒的婆子听见了,笑道,“回(奶)奶的话,今日是莒南姑娘当值,老奴前头还见着过,这会儿却是不知上哪儿去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徐明薇这刚问完,莒南就蹦蹦跳跳地从院墙翻了进来,惹得婆子又骂,“好端端的放着正门不走,回回都要翻墙,姑娘诶,光这个月老奴就替你擦了十来回脚印了。”
莒南倒是没料着人都聚在院子里,当值的时候开溜给捉了个正着,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朝徐明薇嘿嘿一笑,傻憨憨,却像是藏了什么大秘密。
徐明薇给了十个赏钱打发走婆子,一时院里都是亲近的,才开口问了她,“你鬼鬼祟祟的,这是从哪儿回来?可调皮捣蛋去了?”
莒南又是嘿嘿一笑,从袖袋里头摸出尺来长的几束头发,参差不齐的,颜色也不一,看着至少是三个人的。
婉柔嫌弃道,“哪来的肮脏东西,还特特地的这样宝贝收着,赶紧着扔得远远的,别再叫我瞧见了。”
莒南看她一眼,说道,“你这会儿不明白,到明天就明白了。”
婉柔啐她一口,笑骂道,“卖弄劳什子的玄虚,赶紧老实交代了,不然便是奶(奶)宅心仁厚不跟你计较,我也能扣了你的月钱,罚上一遭。”
莒南这才松口道,“前些日子那厨房的不是为难(奶)奶吗,奴替(奶)奶气不平,趁着家里忙乱,奴拿麻袋套了那婆子一家,打晕了绞了头发,堆在一处,想来这会子正吓得要死,当鬼剃头了哩。”
婉柔和碧桃都叫她逗乐了,骂了一声狭促鬼。婉柔笑罢,又发奇道,“事情都过了许久,怎地这会儿特地地去寻了她们晦气?”
莒南得意道,“奴又不傻!前头才受了气,第二天就暗算了严婆子,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是(奶)奶使派人做的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奶)奶,您说是不是?”
一副求表扬的神情,徐明薇笑着点点头,嘱咐道,“这几束头发,拿火烧了罢,留着也是无用。你既得了空,去前头帮你婉容姐姐找找人。”
莒南应了一声,领命去了。婉柔和碧桃见她要往屋里去,一个立刻捧了热水,一个立刻端了热茶,却是一进屋刚放下,还不等傅恒吼了她们出去,便逃之夭夭了。
见着徐明薇,傅恒倒没了之前的脾气,讪笑了一声,心虚道,“你回来了。”
徐明薇淡看了他,点点头,道,“嗯。”
一时冷场。
徐明薇往几子上一坐,自顾自地拆起脑后的女儿簪来,袖子倒卷,露出纤细雪白的一截皓腕,只漫不经心的动作,也教傅恒看得渐渐痴了。却也忘记了白日事,凑过去接手替她细心拆了发辫。
徐明薇正举得腕子酸疼,也不阻他,随他去了。
屋里寂静无语,对镜而坐,映在铜镜里头,成两团模糊影子,分不清眉眼,倒似恩爱相缠模样。傅恒心里越发不足,若是没遭了一趟算计,这会儿也不至于相对咫尺天涯,两颗心早堆作了一处。
徐明薇心气儿平了些,指了梨花木梳同他说道,“紧了一天也怪累的,你既然不愿意丫头进了屋,便劳烦动个手,替我通了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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