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去吧。”叶琼姜默然挥袖，轻盈的云袖如有千斤，纤瘦的手臂仿佛被看不见的泥浆拖住，一寸寸挥出。
胡御医紧抿了唇，缓缓退出。
一直退到偏厅外，才偷偷的叹了口气。
皇后和琼妃之间的事情，他只有资格听命行事，完全没有置喙的余地。
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个臣子，还是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御医。
朝堂政议，宫闱秘事，均都不是他可以僭越的地方。
安守本分，才能活得长远。
何况，在今日，他已经堪堪越过了那条安全的边线，绝对不能再向前一步了。
凤鸣殿。
小严子有些拘谨的站在门口，肩膀紧绷，随时准备着在听见里面传出吩咐时立刻行动。
他以前在各处轮值，如同无根浮萍，被人呼来喝去，本以为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却不曾想，曾经几次在勤政殿当值伺候皇后的茶水，皇后对他似乎还比较满意，所以在昨天夜里，他接到四公公的吩咐，让他今天到凤鸣殿，专门侍奉太子殿下。
侍奉太子殿下！
对他们这些小太监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平步青云的大好机会！
那可是太子殿下啊！
伺候好了，说不定未来太子继位之后，他小严子便要成为四平那样的炙手可热的红人！不管多大的官员，见了他的面，也得尊一声“严公公”！
对未来的憧憬，让他十分珍惜这次机会，尤其今天又是第一天当值，就更加倍小心着。
不过么……
他都在外面站了一上午了，屋子里却一点声音也没有，要不是能从敞开的房门里看见大殿内一直坐在书桌前，聚精会神看书的太子殿下，他都要以为，太子殿下是不是在里面睡着了。
里面看书的不累，外面站着的可有点耐不住了，小严子抻着脖子向里面看去，这也太用功了吧，都看了一上午了，一直坐得腰板笔直，连姿势都没有变换一下，难道不累么？
又等了一段时间，已经正午了，小严子实在忍不住，悄悄的走进去，小声建议道：“太子殿下，您看了一上午的书了，也该休息一下，用些膳食……”
唰的一声，合上手中书籍，顾瑀眼皮一抬，看了看小严子，问道：“你就是今天新来的小严子？”
“是，是的。”太子殿下的眼神太过犀利，完全不像个孩子，冷不丁的被他一盯，小严子说话都有点不利落了。
顾瑀道：“听说，你跟琼露殿的大宫女莺儿是同时进宫的，你跟她私交也不错，是吗？”
小严子有些受宠若惊，太子殿下竟然知道他这么多事？可是又有一点小害怕，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竟然会注意他这个底层的小人物，难道是有什么事情要着落在他身上？
“回禀殿下，奴才因与莺儿姑娘同时入宫，所以，也就认识了。”他没敢否认，但也没敢承认他们的关系有多亲密。
顾瑀点头，“认识就好。以后我这里，你便不必上心的伺候。”
“啊？”小严子愣住。
顾瑀不理会他的疑惑，只肃容道：“你只需多跟莺儿亲近便好，琼露殿里每天发生的任何事情，你都务必要打听清楚，一字不漏的禀报给我。”
“……是。”虽然满心疑问，小严子却不敢不应，正想着要不要先退出去，就听见顾瑀忽然补充道：“对了，这件事情，一定不能让皇后知道。”
小严子张口结舌，只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打探琼露殿的事情，还要瞒着皇后娘娘？
我的天啊，难道自己正在被卷入一场看不见的汹涌风暴？
难道太子和皇后之间，还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复杂关系？
这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殿下是皇后入宫时，从辛国带过来的孩子。如今大家都知道皇后是男人，那么这个孩子的身份，显然不可能是大夏皇帝的亲生子。
太子和皇后的关系便不言而喻，肯定是父子关系，但是如今看来，也许是父子不假，但却似乎有所嫌隙。
小严子本以为是得到皇后的赏识，才被调过来侍奉太子，如今看来，这根本就是太子知道自己与莺儿私交不错，才特地要他过来的。
顾瑀站起身，看着眼睛嘴巴大张的小严子，露出一个深沉的笑容，“只要你尽心尽力的将事情办好，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凤鸣殿因是皇后的住所，所以论起膳食的精致，历来是这后宫之最，仅次于皇帝。
虽然顾容止不回来用膳，但是顾瑀的午膳依然丰盛。
逐个将桌上的菜肴都扫了一遍，半点食欲也没有，看了看正在盛饭的小严子，顾瑀皱着眉，镶银的象牙筷子缓缓放下。
小严子听见响动，默默的停下盛饭的动作，“殿下，这……不合您的口味吗？您想吃什么？奴才让膳房重新做……”
顾瑀向他招招手，小严子赶紧凑过去，只听顾瑀道：“你现在就去琼露殿打听打听，看看琼妃娘娘的午膳是什么，了解详细的作法，回来后让膳房按照样子做出来。”
“啊？”小严子听得目瞪口呆，这……去琼露殿打探消息的任务这就开始了吗？还是从一顿膳食开始的？
“还不快去？”顾瑀义正言辞的道：“这是对你的一次考验，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打听不出来，还指望你能得到其他消息？”
小严子顿时觉得使命重大，颠颠的赶往琼露殿，太子殿下的中饭可都着落在他身上了！
莺儿拿着那个梁国公主送来的药碗，愤愤不平的从殿内走出来，向着是不是该直接摔在台阶上，摔它个粉碎以示愤慨？娘娘怀了龙种，一个异国的公主竟然敢谋害娘娘，简直罪大恶极。要不是琼妃娘娘大度，大事化了，她真想禀告给皇后去！
“莺儿姐！”
莺儿抬头，只见小严子在殿外探头探脑的向里面看来，“小严子？你怎么跑这来了？”
小严子堆起满脸笑容，一路小跑的凑过来，“莺儿姐，我这不是想你了么，特地来看看你。”
“你少来了！”莺儿才不相信，这小严子量手空空一脸奸笑的样子，哪里是来看望她的意思？
“说吧，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呃，也没什么大事……”小严子扭扭捏捏。
莺儿眼珠一转，故作转身离去的姿态，“没事？那我走了啊。”
“别别别，又是又是！”小严子立马拉住莺儿的衣袖，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个，莺儿，我就是想问问，琼妃娘娘中午吃了些什么？”
莺儿莫名，“你问这个干吗？”
小严子笑嘻嘻的道：“莺儿姐，你就说说呗，反正这也不是啥需要保密的事情。”
莺儿冷眼看他，她正在气头上，哪里看得惯小严子这一副明显打探消息的样子？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琉璃药碗，“吃了什么？哼，就吃了这个！”说着将药碗直接扔给小严子，转身就走。
“哎！？”小严子冷不防被她一扔，手忙脚乱去接，差一点就将琉璃碗摔在地上。
“莺儿姐！莺儿姐！”
他叫了两声，莺儿却哪里肯理他，早就走得没影了。这里毕竟是琼露殿，小严子也不敢大呼小叫，悻悻的看着手里的琉璃碗，看着碗底还有一丝深红色的液体在兀自流转，好奇的道：“这琼妃娘娘吃的是什么东西啊？”
闻了闻，好像有一股浓重的药味，难道是药膳？
小严子不敢继续耽搁，太子殿下还等着吃饭呢，他总不能拿个空碗回去交差吧？
于是乎，腿脚麻利的跑去御膳房，将这个难题交给掌勺的大师傅。
顾瑀坐在凤鸣殿里等着，面前的桌案上虽然没有一样菜肴，可他想着前两天在琼露殿里吃的那一顿，便忍不住有点小小的流口水。
真是好吃啊。也不知道今天琼露殿里吃了些什么，难的得有些期待的心情。
唉，若是可以，他真想天天去蹭饭吃。
只不过他的身份是太子，住进凤鸣殿还好说，要是真的频繁出入其他妃子的寝殿，这事情好说却也不好听。
总要有个得力的人手。这一顿饭的内容，就算是给小严子的一个考验吧。
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他便真得要考虑换个其他人来了。
顾瑀并没有等太久，重新做好的膳食便被陆续摆了上来，小严子有些拘谨的站在一旁。
顾瑀看了看桌上的菜肴，扫了眼站在旁边的小严子，“这些是琼妃娘娘吃过的午膳？”
小严子心虚得冒出冷汗来，“这个……是的。”
“大胆！”顾瑀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筷叮咚乱响，“你竟敢骗我！”
小严子吓得面无人色，跪倒在地，“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奴才……奴才错了。”
顾瑀冷冷盯着他，“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骗我？”
这桌子上的菜肴，虽然也花费了一番心思，跟之前上的那一桌完全不同，可却绝没有一样是辛国的菜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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