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宫存在的意义一向是抹杀劫难,杜绝后患。
可是大神官的谏言却是应劫而兴。
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句应劫而兴,让他心甘情愿的在雪夜政变之中退出了角逐,将皇权让了出去。
即便他有着轻微的怀疑,却也依旧选择了相信大神官。
等他回到皇宫,虽然觉得一切还在自己的掌控之内,却因为大神官的刻意隐瞒,循循善诱,而害得叶琼姜吃亏受苦。
如果说叶琼姜是顾容止手中的一枚棋子,那么顾容止,又何尝不是大神官手中的棋子呢?
包括他自己,都被大神官捏在掌中。
风云变幻,诡异奇谲。
这场以江山为注的豪赌,他和顾容止,只不过是棋秤上的黑子白子,所争者,不过是方寸之间,具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大神官才是真正的执棋人。
“伤害?谁说我不能伤害皇室?陛下所依仗的,不过是血咒。可是,您是否有想过,我既然能冲破封印,既然能夺取这具身体,您还认为区区一个三百年前下在我身上的血咒,还能有什么效果吗?”
大神官不徐不疾,慢条斯理的笑道:“一切,不过是做给你们看的。否则,陛下已经对我产生了怀疑,在琼妃提醒的时候,又怎会说出那番豪言壮语?”
——我并不喜欢阴谋,如果他真的背叛了我,背叛了大夏,那么,我愿意对他亮明我的底牌,与他倾力一战。
莫华缓缓闭目,想着当日的情景。
叶琼姜,那个受尽侮辱的女子,怕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大神官就是神龙的真相把。
可是她无凭无据,她知道自己是相当信任大神官的,若是贸然提出,只会让他心生反感。
唯一能够当成证据的,便是腹中的孩子。这个孩子的存在,才能提醒他,大神官在某些地方欺骗了他。
真是——难为她了……
很难想象,一个女子,对着爱着的男人说着“这个孩子未必是你的”这样的话,是用了多大的勇气,下了何等的决心?
尤其还是身心都受过重创的叶琼姜。
这样的话,时常只会导致一种结果,那便是被抛弃。
谁会想要一个不贞不洁的女人呢?尤其这个女人还有可能怀着别人的孩子。
他忽然有了一点后怕。
还好还好,叶琼姜爱上的人是他。
还好还好,是他爱上了叶琼姜。
“不过陛下请放心。大夏皇室这区区几条性命我还懒得取。我和大夏,三百余年的仇恨,恐怕说上十天十夜,也说不完。这些仇恨,绝不仅仅是杀几个人就能了结的。”
莫华睁开双眼,直视大神官,目光灼灼,“杀人是最低级的复仇方式,想来你身为龙族,与生俱来的骄傲让你不屑如此。你要的,是大夏的覆灭,你要的,是我这个曾经尊贵的皇帝变得一无所有。”
大神官不置可否,只是认真的看了看莫华没有一丝改变的神色,笑道:“陛下竟没有一丝心惊?真不好玩。”
他忽然“啊”了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瞧我这记性,竟然忘了给陛下看一样东西!”
大神官也没怎么作势,只将目光转到门口,那扇关着的房门便被从外面推开,名叫日月的童子垂着头走了进来,他手中有些吃力的端着一个盖上红不的托盘,上面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些什么,只是随着他一路走进来,有绛紫色的液体不停滴落。
莫华看德暗中皱眉,日月童子已经走到了近前。
“这东西,相信陛下看过之后,会十分开心。”
大神官用食中两指夹起盖在托盘上的红不一角,轻轻向上一掀,露出下面的东西。
莫华看的神情大变,忍不住退后半步,撞到后面的窗棂之上,发出“嘭”的一响。
大神官偏偏笑容依旧,透过莫华身后的窗棂,望向窗外的天空,似有深意般道:“招待梁国使臣的宴会结束了,呵,有趣。”
夜色袭人。
琼露殿里,人声渐渐息止。
莺儿铺好了床褥,伺候着叶琼姜睡下之后,才悄悄的出去。
月色溶溶,院落安静,莺儿用力的抻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呵欠。
白天揭发白玓儿,晚上又要对付四平送过来的汤药,这一天天的,真是压力巨大啊。
身为琼露殿的大宫女,比其奴仆更加了解如今形势。
琼妃娘娘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她虽然想要忠于娘娘,可是……却不容她不为自己打算。
不过……到底应该怎么办,她心里也没谱,暂时就先将就吧。
莺儿摇了摇头,甩开令人烦恼的情绪,走回自己的屋子睡觉去。
寝殿内,熟睡中的叶琼姜,猛然张开眼睛,如同被噩梦惊醒般,有些惊恐的盯着穹顶,喘息了半晌,呼吸才平静下来。
叶琼姜有些莫名其妙,并没有做噩梦,只是单纯的突然惊醒,这样的惊醒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缓缓摸上腹部,难道是因为怀了孩子,所以才神思不宁么?
对于孕育,她真的是没有任何经验。
这样惊醒,一时也睡不着,叶琼姜干脆坐起身来,下床想去倒口水喝,可她才坐起,隔着床幔,隐约看见外面有一个人影,静静的坐在桌边。
叶琼姜心头一跳,“谁?”
门口留下的烛焰,光如抽丝。
寝殿里寂静得连心跳都能听到。
这突如其来的人影,伴随着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凉风,床幔晃动里变得影影绰绰,宛如鬼影,让人心头发寒。
“你醒了?”人影终于开口说话。
听见这个声音,叶琼姜狠狠的松了口气,对鬼怪的恐惧感消散无踪,却又神情一凝的紧张起来,只是面上维持着高傲,“今日关押了梁国公主还有梁国的王爷,后续事情足够皇后娘娘忙碌了,怎么还有兴趣在深夜来臣妾这里?”
她掀起床幔,将坐在桌前的人影看个清楚。
英俊的男子坐在桌前,一改平日里挺拔的样子,上半身毫无形象的趴在桌上,那个曾装了堕胎药相继被白玓儿、被四平送过来,又被顾瑀打翻的琉璃碗,赫然就在他的面前。
叶琼姜咬牙道:“皇后这是亲自来送药么?”
竟还是不肯放过她么?
顾容止转头,笑着看向叶琼姜,悠然的轻轻一指弹到琉璃碗的边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虽然我很想亲自送过来,亲眼看着你喝下。可惜,这药已经洒没了,而且,顾瑀执意要保护你,我总要顾着他的感受。”
叶琼姜抿唇,冷声道:“那你还过来干什么?”
顾容止对她的冷声不以为忤,风轻云淡的笑道:“怎么?我来看看自己的女人,还有谁敢反对吗?或者,你这是在暗示我,期待我对你干点什么?”
他站起身,向着叶琼姜走去。
叶琼姜大惊,宛如炸毛的猫般弓起身子,“你别过来!”
“有人跟你说过吗?你害怕起来的样子,特别惹人怜惜。”顾容止停步,好笑的看着她的惊容,忽然转身,又走回到桌前,“你不用惊慌,我过来只是想告诉你,除了药物,其实有很多方法,可以让你的流产看起来是意外造成的。顾瑀护着你,我要考虑他的感受,所以……”
回头看到叶琼姜戒备的眼神,一只手已经悄悄捂住腹部,他微笑道:“你不必担心我会亲自动手。”
顾容止走后,将寝殿门口那盏烛台也熄灭掉,整个寝殿都彻底的黑暗下来。
坐在一片漆黑夜色里的叶琼姜,默默的拉起锦被裹住自己,却愈发觉得冰冷到难以抵挡。
顾容止,这个男人——真真是心狠如斯。
更加拽紧被子,裹得更紧一些,哀戚的面容里是说不出的苦寂。
莫华,我恐怕护不住这个孩子了……
月光如水,将琼露殿的飞檐斗角勾勒一片青霜,也同样将神星宫照得满室通透。
大神官看着莫华脸上终于露出了震惊之色,满意而笑,目光缓缓从托盘上扫过,漫声道:“这一位是已辞官的林大人,这一位是边关戍守的袁将军,这一位是被林大人说动的关大人,陛下虽多日没有上朝,但对这些面孔,应该不会太陌生吧?”
托盘之上,是三颗人头,双眼狠凸,死不瞑目,每一张面孔上都带着不可置信,仿佛从未想过会被人杀死。
被割断的颈部还在不断的滴落着绛紫色的血液。
莫华反臂过去,撑着窗棂,才勉强撑住身体,心中的悲痛无法遏制。
“虽然我很想继续跟陛下玩下去,想对林大人的暗中行动视而不见,甚至想着,等林大人部署成熟,袁将军率领手下大军开赴皇城,援助陛下拨乱匡正,夺回皇权,再来一场宫廷政变,可惜啊,本座跟某人有着约定,只好提前结束游戏,使得陛下的一切谋划落空。”
大神官一脸为难的道:“将他三人杀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莫华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行压下内心悲愤,更将动武的心思也一起压下,毅然道:“与人有约?对方是谁?顾容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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