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琼姜眼眸轻转，“妹妹自问，并没有帮到姐姐。”
珍妃沉吟了一下，目光从莺儿身上扫过。
叶琼姜道：“姐姐有什么话请尽管说，这里没有外人。”
珍妃忽然轻轻叹息一声，才道：“琼妃妹妹既然这么说，那么姐姐也便不藏着掖着，实话实说吧。我是真心想要谢谢你的。我知道，那日在芙蓉园，你也在，而且你是先我一步遇到皇后的。只要你想，完全可以将皇后拦走。”
叶琼姜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落下一片小巧的阴影，“是四平告诉姐姐的吧。”
珍妃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知道，我的手段不光彩，但是……我是有苦中的。妹妹不愿为姐姐引荐，姐姐不强求。
我知道，妹妹可能瞧不起我的行径。
我是旧皇的妃子，若不愿在娴华庭终老，也该当守贞全节而死。可是姐姐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在我的身后，还有我的家族，我的父亲，我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这也算是，我的家族另一种投诚的方式吧……”
她垂眉落眼，一片愁容，看来有另一种动人之态。
叶琼姜轻轻一笑，“姐姐若是来说这个的，我想大可不必。姐姐想要什么，自己努力就是，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不，还是要谢谢你，至少，是你给了我这个机会。”珍妃信誓旦旦，一把抓住叶琼姜的手臂。
珍妃的手，抓得很紧，叶琼姜的手臂还没有长好，被她这一抓，忍不住皱起眉头。
“珍妃娘娘，快放手，琼妃娘娘身上有伤，禁不得您这样！”莺儿连忙伸手去挡。
珍妃微微错愕，看着叶琼姜脸上的痛楚神色，不由得放了手，“妹妹受伤了？是什么时候伤到的？要紧吗？有请御医看过吗？皇后知道吗？”
叶琼姜轻拢了一下衣袖，“多谢姐姐关心，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再过两天，就好了。”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不怪姐姐。”叶琼姜转眼看了看仍然跪在地上的端蕖，道：“姐姐让端蕖起来吧，有些规矩，教训一下就够了。”
“端蕖你还不谢过琼妃娘娘教导之恩？”珍妃松了口气，看着起身的端蕖，佯作严厉。
“是。”端蕖不傻，连忙向琼妃施礼，“多谢琼妃娘娘。”
叶琼姜微微点头，珍妃已经说道：“姐姐这次来，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要说，那便是，姐姐想要邀请妹妹一同去星汤池！”
有那么一瞬间，叶琼姜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赐浴星汤池，那是无上荣耀！
怎么可能会与别人分享？
尤其是，在珍妃眼中跟皇后关系非同一般的自己？
珍妃姣好的容颜上掠过一丝阴霾，“妹妹不用怀疑，姐姐绝对是真心的。星汤池那是什么地方，妹妹亲自去过，想来一定比我更清楚。星汤池历来是酬天祭祀时专门用来给皇帝皇后洗涤身心之所，是何等神圣之地？其所代表的，是国之圣地，是天运之承。
我若真的不掂量自己的斤两便前去洗浴，那便要落下个惑君之罪，便是祸国殃民的妖妃。不用真的刀剑架在脖子上，只这天下人的唾沫，便能把我给淹死。
太子殿下这道旨意，明着是赏，暗里却是捧杀。”
这样的说法，叶琼姜还真没有想到。
莺儿在一旁听着，也是大大的震惊，只觉得今天真是开了眼了。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多弯弯绕绕。若是换了她，肯定要高高兴兴的去星汤池沐浴一番，如此荣宠足够吹嘘半年了。又那里会想这么复杂呢？
“既是捧杀，姐姐还邀妹妹同去，其心……”叶琼姜没有看她，反而收回目光，从桌上端起茶碗，用碗盖轻轻撇了一下飘在上面的茶梗，饮了两口，朱唇开阖间，吐出剩下的两个字：“当诛。”
珍妃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叶琼姜好奇她想要干什么时，珍妃忽然就拜倒在她的面前，端蕖也跟着跪下。
“姐姐这是何意？”叶琼姜连忙起身躲开，向莺儿道：“莺儿快帮我扶珍妃娘娘起来！”
莺儿应了一声，上前要扶，却被珍妃拦开。
“琼妃娘娘，杨珍没有任何想要加害您的意思。这宫里，只有您去过星汤池。您曾替后酬天，是唯一有权再入星汤池的人。只要您肯跟我一同前往，别人便再不能说出任何闲话了。”
珍妃将自己的身份放得极低，卑微的道：“杨珍恳请琼妃娘娘垂怜！娘娘若是不答应，杨珍便不起来！”
皇后下诏，令太子监国，太子下达的旨意，那便如同圣旨，这星汤池，珍妃就算再不想去，也得去！
她明白，这道旨意，更多的是皇后的意思。这是在对她故弄玄虚的手段给予的惩罚，也是对她的家族的一次考验。
杨氏有投诚之心，也得看皇后娘娘肯不肯接纳。
昨夜留宿宁歌殿，虽然表明了皇后肯于接纳的态度，但是该有的考验却不会少。
通过昨夜，珍妃便深刻的了解到，顾容止跟莫华一样，都是不会沉迷女色的人。
赐浴星汤池这个危机，也只有紧抱琼妃的大腿，才能安然度过了。
叶琼姜躲在一旁，看着跪在地上的珍妃和端起，思绪有些混乱。
莫华在时，她在这后宫里挣扎存活，面对兰妃，只要狠狠的斗争便好，还没遇过珍妃这种上门恳求的情况。
她是将军的女儿，好狠斗勇自然不怕，可面对珍妃的祈求，却从未遇过。
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琼妃娘娘！”珍妃膝行几步，到她近前，“只要您肯帮我，杨珍便是娘娘的人！从此以后，我珍妃，会全心全力的帮助娘娘登上后位！”
“你……你先起来再说。”叶琼姜有些架不住珍妃那满眼的祈求。
“那你是答应了！”珍妃欣然起身，“多谢琼妃娘娘相助，以后但有吩咐，杨珍绝对万死不辞！”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叶琼姜也只能无奈点头了。
强打着精神送走了珍妃，叶琼姜只觉得精神异常疲惫。
这一上午，先是去神星宫劳心劳力，与大神官斗智斗勇，回到琼露殿便遭遇了珍妃的来访，紧绷的精神一直得不到片刻放松，还真是累人。
说是心力交瘁都不为过。
这样想着，好像去星汤池泡泡温泉也不错，至少可以暂时缓解一下这段时间以来时刻绷紧的精神和意志。
“娘娘，您就这样答应了珍妃吗？”
“不然呢？你还有什么好的处理方法？”叶琼姜放松身体，靠在椅子上，反正屋子里没有外人，索性双腿极力伸长，整个人好像拱起一个平板，好像要从椅子上滑下来一般。
莺儿冥思苦想了一阵，吞吞吐吐的道：“奴婢太笨，想不出别的办法，只不过，奴婢总觉得有些心慌。好像这个事情，咱们不应该答应珍妃。奴婢总觉得，珍妃应该不会这样好心。”
叶琼姜打了个哈欠，将伸长的双腿缩了回来，这样挺了半天，觉得好受多了，浑身的筋骨也仿佛抻开一般的轻松了许多。
她站起身向内室走去，“随意吧，不管她存了怎样的心思，我都不怕。”
有什么诡术、手段，都尽管用出来吧。
反正她现在想要的，便是让顾容止觉得她心里还对他旧情未了，营造出一种淡淡吃醋的假象。
何况，就算珍妃想要加害她，以她目前的处境，情况就算变得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可是……”莺儿还想再劝她三思，一抬头就见琼妃娘娘已经走入内室，直接坐在绣床行躺了下去，她连忙追上前问道：“娘娘，马上就到午膳的时辰了，您不用了吗？”
叶琼姜摇着头，闭上眼睛，“让厨房先不用上了，饭菜若是做好了就放在火上热着吧。我先睡一会儿，等醒了再起来吃。哦，对了，你们便不用等我，到了时辰自己去吃就是。”
松懈下来的精神困意深浓，叶琼姜说了一句，便不再出声，莺儿探头去看时，发现她早已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异常香甜，是她重回到皇宫之后，睡得最安稳，最宁沉的一次。
从床上坐起来，有着床帐遮挡，也看不清外面是什么时辰，只觉得有些蒙蒙黑。
看着床帐外一个黑影站在床头，叶琼姜揉了揉眼睛道：“是莺儿吗？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给我倒杯水来，我口渴。”
床帐外的人影没有出声，只是转身去桌子上提起茶壶倒水。
叶琼姜微微皱眉，暗暗摇头，莺儿这丫头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
茶水倒好后，那人走回来，撩起床帐一角，将杯子递进去。
“琼妃娘娘，请。”
带着微微笑意的声音温柔如昔，听入叶琼姜的耳朵，却如凛冽寒冬里的一把刮骨寒刀！
“怎么了？不是口渴么，怎么不喝？”
那个声音继续说着话，声音比刚才还要温柔，那只绘着轻烟云鸟的茶碗，被他修长的手指握着，愈发显得精致古雅。
——顾容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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