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做皇帝,竟然是这么的痛苦。
就像朱吉勋,她不相信,他对裴丽华一点感情都没有。那同甘共苦的三年,或许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刻。她为他生儿育女,举案齐眉。
可为何,人只能同患难,而不能共厮守呢?
天下安定,他终于重新拿回了自己的政权,而原本受尽苦难的她,却因为父亲的罪孽,而要深深的埋藏在这深宫之中。
“你进去吧,朕在外面等你。”
说罢,他背过手就走,没有一丝留念。
待的再久又如何?许多东西,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李黛黛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踏入的,只知道,当面前这个温婉的女人,低眉浅笑的看着自己时,她的心中,莫名的发堵。
“他,是叫正儿吗?”
“是。”裴丽华笑道:“是陛下为他取的名字。”
小小的人儿站在母亲身边,十分的乖巧,头戴小金冠,身着紫袍,眉宇间满是英气,可眼神却很是贪恋的看着自己的母后。
裴丽华伸出手,抚摸着长子的发,满心骄傲:“正儿最近可有好好读书?”
“正儿已经读完千字文了,师傅现在教论语。”
小小的嗓子很是稚嫩,却激起心中最原始的母爱。
“好,正儿真乖。”
裴丽华的声音有些发抖,却满是欣慰。之后,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连忙对李黛黛道:“许久未见正儿,让夫人笑话了。”
“是大皇子每日学业太忙?以至于没有时间陪皇后娘娘吗?”
裴丽华一顿,而后摸着儿子的小脑袋,慈爱道:“正儿去替母后写一副字可好?这样正儿不在的时候,母后看着字迹就想起了正儿。”
大皇子点点头,很乖巧的走到了后面。
李黛黛知道她是想把皇子支开,不然,儿子就在眼前,干嘛要睹物思人?
裴丽华见儿子已经走到后面,不见了身影,知道自己这会儿说话也不会被听到,这才苦笑:“我裴家乃是罪人,身为罪臣之后,陛下还能容我在这中宫,已属不易,怎能再让皇子因我而受牵连?”
李黛黛一惊,看着她,心中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她这三年都跟着西北军一起,又伴在张白圭左右,自然知道皇宫内的一些消息。
裴丽华当初明明可以助着父亲,一同颠覆这个王朝,以裴勇那个护犊子和子嗣可怜的事实,她的日子,甚至会比现在过的更好。
可她却为了朱吉勋,背叛了父亲。
可以说,若是没有裴丽华,只怕朱吉勋性命早就不保。
功成名就,危难之后,可为何,她就落得如此的下场呢?
胜利之后,喜悦的号角,却是她悲哀的开始。
朱吉勋为她保留了皇后的位置,看似一份体面。可连周岁的儿子都被抱去皇妃处抚养,宫中那帮善于察言观色的人精又岂能看不出,这个中宫已经是形同虚设?
她离家才一日,就已经想小葡萄想的心都疼了,她的三个儿子,被活生生的从身边剥离,那又是怎样的锥心之痛?
见她目中悲悯,裴丽华忽然灿然一笑:“夫人不必为我忧心,早在父亲送我入宫时,我心中便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如今朝臣纷纷劝陛下废后,可陛下依旧立了正儿为太子,保全了我的中宫之位。陛下,也苦的很呐。”
她神情淡然,眼中却流露出一丝幸福的意味。
看样子,是真心流露,而非刻意装出这般模样。
李黛黛不太明白,明明丈夫和儿子都不在身边,她却还可以露出这般幸福的笑容。
或许这就是站在权势顶层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吧,一想到这个,她忽然打了一个寒颤,前有为有的怀念起张白圭来。
她觉得坐如针扎,可又怕自己若是走了,朱吉勋就会带走她的儿子。
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安,裴丽华微微一笑:“夫人若是还有事,只管去忙便是。”
“可是,我若是走了。”她说的惴惴不安,明明与自己无关,却因为心中难过,后半句,如何都说不出口。
“夫人能为我着想,我心中着实感动。”裴丽华站起身来,看着已经习完字的儿子,稚嫩的小手正举着写好的字端端正正的走来,心中涌起无限自豪:“只是若是连这点孤寂都熬不住,我便不配做他的妻子,做正儿的母亲。”
言毕,她接过了来,仔仔细细的看完,目露满意的笑容:“正儿的字比上次写的更好了。”
正儿扬起头,胖乎乎的小手拽了拽她的广袖:“那正儿能用这个去跟父皇换个恩典,每月来瞧一次母后么?”
裴丽华蹲下身,摸着自己儿子的头顶,慈爱道:“父皇比正儿更想母后,只是朝堂上的事,很复杂。你要记住,父皇不仅仅是你的父皇,更是这个王朝最尊贵的人,他要顾及的更多。”
正儿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奶声奶气:“正儿知道了。”
看不下去了。
李黛黛的双目渐渐模糊,她的心中很愤怒。
为什么,他不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吗?为什么会这样?连自己的妻儿都要被外人插手?
愤怒过后,却是深深的无力感。
少年时朱吉勋的脸庞浮现在脑海,他说的那句“皇宫是个大牢笼,禁锢的,又何止是一个人”
现在,她好像更深刻的领悟到这句话的意思了。
可她又是那样的不甘。
手边感觉到肉乎乎的触感,她转过头,看到一个圆圆的糯米团子,正对自己甜甜的笑着。
“姑姑,我们走吧。”
他酷似朱吉勋的面庞,好像让她看到了少年那个天真无邪的伙伴。
“恩。”
泪眼朦胧中,她任由那只软软的小手,牵着自己,向外走去。
院子里,那个孤独的背影,显得孤单而悠长。
正儿先放开了她的手,慢悠悠的上前,行十分端正的礼:“父皇。”
或许是淫浸宫廷的缘故,小小的年纪,变会察言观色,刚刚还在母后面前十分可爱的小团子。这会儿却变成了端端正正的未来国君,每一步,都有模有样。
朱吉勋转过头,看着自己的长子,点点头:“你母后如何?”
小团子朗声道:“母后凤体安康,请父皇勿念。”
“听太傅说你今日有些分心,可是觉得学业艰巨?”
......
李黛黛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没有说话,不想打扰了这一片的祥和宁静。
她没有父母,传说中那位战神般的将军是什么样,她并不知道。可是她看过许许多多普通人家的父子交流,都不是这样的。
市井中的父慈子孝,在这里,都成为了一种奢侈。
正儿是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你见到她了?”
“恩。”
见李黛黛点头,他怀着复杂的心思,也嗯了一声。
相视无话。
在李黛黛进去的那半个时辰里面,他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一个是他少年爱慕的女人,这份感情直至如今。一个是他明媒正娶的女人,为他诞下三个儿子,如今还要为了他的江山,默默的付出着。
说对李黛黛忘情,是假的,可若是说对裴丽华没有感情,也是假的。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个痴情的种子,书中读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曾经成为了他心中对感情最佳的诠释。
可如今,他却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一个凡人。
朝秦暮楚,用情不专,这样的他,配不上裴丽华,更无颜面对李黛黛。
来之前心中的旖旎,在这一刻,都化成了泡影。而那些会议中美好的片段,也纷纷成为了碎片。
“正儿很乖。”
李黛黛试图打破僵局:“从未见过这么听话的孩子。”
“听说,你生了一个女儿?”朱吉勋压抑住心底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强露出笑容:“一定很乖巧吧。”
李黛黛想起了小葡萄小腿乱蹬的样子,噗嗤一声就笑了。
“并不是,很顽皮,估计将来长大了,脾气会很大。”
才满月的娃娃,可若是李黛黛喂的慢一些了,脸就憋的通红,哇哇的哭,甚至再过来哄,递过来的***都不吃,非要宣泄掉内心的不满,才肯抽抽噎噎的叼着奋力的吸。
绿倚啧啧啧的说小小姐一瞧就是个倔强的性子,只有长大估计不会受气,就是少不得要欺负别人。
朱吉勋一下子笑了:“那不随你,从前你欺负起朕来,可是从来不手软的。”
“那时年幼,不懂长幼尊卑。”李黛黛没有被回忆勾去神智,声音有条理而轻柔:“陛下宽宏,不与我一般计较。”
果然,连这点都不肯施舍么?
朱吉勋苦笑:“可朕是真怀念年幼的时光啊!”
那时还有太后为他在朝堂斡旋,有二哥跟在身后,还有一个年轻貌美,脾气却不怎么好的姑娘,整日跟在身后碎碎念。
朱吉勋觉得自己的心一瞬间就老了。
“好了,刚刚前面来报,张白圭已经到了,这会儿估计是等不及见你,朕也就不做那阻碍人家夫妻团聚的恶人了。”
李黛黛的双眼一下亮起来:“他在哪儿?”
“在宫门口。”现在已经很晚,宫中早就下钥了:“我送你。”
漫漫宫廷路,一步又一步。
可这路再长,也有尽头的时候。
守城的卫兵见是陛下,早已经大开了城门,李黛黛一眼便瞧见了那个站在灯火阑珊处,守候自己的人。
她的眸子,瞬间湿润。
有多少人,此生都不会遇到真爱,而她却能与之相爱相守,何其幸福。
她忘记了自己和谁在一起,甚至忘记了身处何处,只想快些,再快些,向他飞奔而去。
刚跑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黛黛。”
那声音,痛苦而纠缠,好似绝望中生出的最后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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