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登基大典的南宫瑾,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被那宫中的大事小事搞得焦头烂额,再加上朝堂之上、皇子之间那股不甚明了的暗流无处不在的暗中困扰,这一天天下来,才短短的十几日,他竟是觉得比那自己当太子以来的三年,还要辛苦劳累百倍。等他终于布置好了明日登基大典的一切安全防患措施之后,夜色已是浓得化不开了。他终于可以坐下来,在成为帝王之前,最后一次随心所欲地用些简餐来对付一顿了。
南宫瑾看着眼前逐一摆开的八道冷菜、八道热菜、八道点心、八道羹汤和八道水果蜜饯拼盘……突然想起了那日自己第一次带苏祁去得月馆用膳的情形,想起她吃撑后皱着小脸鼓着肚子连路都差点走不动的样子……眉眼不自觉地弯了一弯,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他机械地举起那雕花镶金象牙箸,挑了其中的几筷,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喝了小半碗汤羹就放下了。他身后伺候用膳的宫女和内侍,瞧着他的神色,胆颤心惊地在他挥手之下,赶紧把那些几乎都未曾动过的菜式,全都撤了下去。
那候在门外的无情,看着他疲惫地走了出来,赶紧跟了上去,忐忑了一下,终是躬身唤住了正在走向那御书房的南宫瑾:“主子,府里传来赵嬷嬷的消息,说让主子今日无论如何,得空回去看一下苏小姐。”
南宫瑾脚步一顿,回身一把抓住那无情的手臂:“她……没事吧?”
无情对他过激的反应愣了一下,想了想,干脆如实禀道:“赵嬷嬷说太子妃娘娘今日去探过苏小姐了,她走了以后小姐就一直不开心。”
南宫瑾“哦”了一声,转身就直直往那御书房而去,留下无情怔在原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不知道这太子殿下这声“哦”到底是回呢还是不回?都说伴君如伴虎,这主子自从当了太子,这脾气倒也越来越难琢磨了,待明日做了那帝君,这自己以后的日子……呃,无情不敢再往下思虑了,他打了个寒噤,赶紧追了上去……
亥时三刻,皇宫里除了御书房外,其余各院的灯火大都渐次灭了,南宫瑾突然走出书房,将那守候在外间差点快要打盹的无情叫了进来,道:“把衣服脱下!”说完就自顾自地开始宽衣解带了。
无情愣了一下,又不敢违抗,只好把外面的披风和棉袍脱了,正在犹疑着要不要再解开那中衣,不想那南宫瑾一把抓起他脱下的外套穿在了他自己的身上,一边闷声低斥道:“想什么呢!把我的衣服穿上,等我出去后把门锁了,我回来之前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然后,一把抓起无情腰间的腰牌和宝剑,戴上斗篷上的防风帽,遮住了大半个脸,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无情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子,继续挠了挠头,虽说假扮主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这次是在这深宫大院,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他想了想,干脆就端坐在那书案前,假装看书,实则打坐得了……
却说那南宫瑾假扮了无情,一路凭着腰牌畅通无阻地出了宫去,他想了想,总觉得这样子虽然行事便利,但不免留有安全隐患,回头得想个法子补了这个漏洞才是。这么一路想着一路飞奔,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已进了那墨香苑里,见原理灯火基本上早已熄灭,看了看天色,估摸着都快子夜时分了,为了不惊动他人,他最后还是决定从自己原来檀香阁的暗道潜入那沉香阁。
本就睡得并不踏实的苏祁,辗转间突然觉得床榻前站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正欲惊呼,却不想对方低低唤了她一声:“紫陌……是我……”
苏祁闻声悚然坐起,散发垂在肩上,倒是遮了大半的小脸,因讶异与惊喜而睁大的双眼,更突显了她的苍白与瘦弱,南宫瑾心中一痛,掀了那堇色絺纱帷帘,怕她着凉,抓起锦被,裹住她那裸露在外的瘦削双肩,这才坐在床沿,一把将她拥在怀里,蹭着她柔软丝滑的长发,低低叹息:“你……为什么要自己把自己害成这样……是不是楚曼舞逼你的?”
苏祁不曾想到,他竟然什么都知道,胸口一时堵得慌,轻轻摇了摇头,并不言语,心下却是寻思着:“不,南宫瑾,你错了,错得离谱!其实,对于相爱的人而言,别人又怎么伤得了?只有你,只有你才能伤到我……”可是眼下,楚曼舞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再过几个时辰,他就是帝王之身,而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要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携手共享这大好江山的美人……从今以后,三宫六院,还会有更多的女子,陪着他,爱或不爱,都将唯他是君,是夫,是一心仰仗之人……自己呢?自己又怎甘心成为那万花丛中不起眼的一小朵玫瑰呢?
南宫瑾见她只是摇了摇头就沉思不语,缓缓拨正了她的小脑袋,让她抬起头来,对着自己的眼睛,哑着嗓子沉声道:“紫陌……你可能不知道……这几日,连着这十几日来,宫中发生了很多事情……若非万不得已……我宁愿守在你身边……”
苏祁看着他眼中的深情与懊恼,有了一丝丝的动摇,她抬手捂上他的嘴,看着他近来明显消瘦的脸,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疼惜轻轻安慰道:“不……你不用解释……我能理解……身为储君,不……是一国之君……肩上该有的责任与重担……我还未来得及恭贺你呢……明日起……你便是那高不可攀的皇上了……”苏祁顿了顿,她没有说出来的是:别了……南宫瑾……从此,你只是皇上,是东丝国所有人的皇上……再也不会是我的瑾哥哥了……
南宫瑾一把搂紧了她:“不……陌陌……小陌陌……你不懂……三年前,若不是父皇的一句话,我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如今事出突然……我只能先这样走下去……等待那水落石出的一日再还我自由之身……”
可惜苏祁并不这么认为,这世上,有几个男人会白白放弃这到手的大好江山呢?屈指可数难得的那几个,也除非是为了美人,可惜她并不认为自己是那倾人国倾人城的美人。她轻轻笑了笑,想了想,突然很认真地抬眼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眼里那么无助那么弱小的自己,狠了狠心道:“明日里,殿下可是双喜临门啊……那太子妃娘娘,已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太子殿下是不是该好好庆贺一下,赏赐一番?”
南宫瑾看着她面上明明强颜欢笑着,偏生嘴上却说出这番违心的言语,倒是暗自一喜,凑近了她的小脸,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蛋,两眼弯了起来,嘴角上翘:“好酸啊?陌陌不是在吃醋吧?”
苏祁被他挑得火起,再也无法掩饰自己早已憋了十几日的愤懑,一口就对着他的手指尖,狠狠地咬了上去,幸亏那南宫瑾眼疾手快躲过了一劫,她却毫不解恨,抓起身侧的抱枕就砸了过去:“吃你的大头醋啊!你……明明就是种马……脏死了……”
南宫瑾看她实在气得不行,故意不躲不避,生生受了她这记软绵绵的抱枕之砸,看着她突然发飙的样子,虽然觉得她言语粗俗诡异了些,但心里却很是受用,一口就对着她的小嘴亲了下去,堵住了她悄声道:“好了……好了……不要发飙河东狮吼啦……那孩子,是个意外……以后,你会明白的……”
苏祁却理解错了,心下酸涩不已:“既然如此……你还来招惹我干嘛?……是看我孤身一人好欺负吗?”
南宫瑾放开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宠溺地捏了下她的小脸蛋:“陌陌啊……你不好好养伤……这小脑袋里成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苏祁才不管,心里正委屈着,想自己竟是堕落到了做人小三的地步,恨不能立马等养好身体,就插翅逃离这是非之地,眼不见,心不烦……毕竟,她暗自安慰自己,既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下得了狠心当断即断,那么自己对他,应该是陷得还不算太深吧?
南宫瑾见她还在生闷气,知道多说无益,终是叹了口气,心想此事只有等到来年颁了圣旨,她应该才会释怀吧。当下也不多作解释,只是嘱她凡事小心,先将养好了身子才是大事,然后便回了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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