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对何休的审讯更加细致了起来。

　　何休自从知道颍王居然对他家下手，将他一门老小全都烧死在屋里之后。

　　如竹筒倒豆一般，又倒出了许多事。

　　而且教他日思夜想，竟然又回想起了很多他本以为忘掉的细节。

　　“大人，小的当年从那西域商人那里买过毒药之后。”

　　“又分了一点给刑部的李主事。”

　　张服德一边翻着案卷一边抬眼看他。

　　何休脸上泛着一丝油光之色，还有许久未见太阳的苍白，他眼神中充满仇恨和报复的快感。

　　张服德想起了什么，挑起嘴角一笑。

　　“何休，你一家十六口被颍王屠戮至尽，本官明白你想报仇的愿望。但你也要想清楚了，不要拖无辜的人下水。”

　　何休咬牙道：“大人放心，小的绝无虚言。”

　　他当年并非是好意给李明堂这种特殊的药，主要是为了等待时机，栽赃嫁祸，好将李氏一家拖上颖王的船。

　　因为李明瑞在京营里的位置不高但却是专门管军械的，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值得拉拢。

　　当时给李明堂时，说的也是：“大人，此种毒药十分特殊，是一个西域商人贩卖给百草堂的。”

　　“但这毒药与我并无用处，我已查明毒性，要长久下药，用到一定量后，会使血管隆起，最后暴裂而亡。”

　　李明堂拿了药后，也觉得十分纳罕。

　　“这药性如此奇特，中原从未见过。”

　　李明堂是刑部的人，对各种毒药多少都有些了解。

　　拿到这个药后也颇有些见猎心喜的意味。

　　但谁想他会把这个药给了自己的妹妹呢？

　　何休日后在李明堂面前有意无意提起这个药时，才知道他已把这药送了人。

　　现在他当然知道是送给了李晴。

　　但是当年他知道这事时，气的差点吐血。

　　好不容易把一个把柄握在手里，凭空不见了。

　　他想再送点东西给李明堂。

　　但是李明堂老于刑狱，为人也十分精明。

　　何休生怕再把毒药送给他，他会察觉到什么，反而弄巧成拙，于是就把此事先搁置了下来。

　　转而去腐蚀了李明瑞。

　　李明瑞爱赌，但京营平时又没有什么打仗的机会。

　　所以他很穷，越穷越爱赌。

　　吃空饷的钱哪够填他赌博的无底洞？

　　何休在跟他一次喝酒中，无意中说了几句话。

　　他说自己有几个朋友是江湖人，但没有趁手的兵器，若是李明瑞能偷偷从军械库拿出来一些，那些江湖人必然有厚报。

　　于是，尝到了甜头的李明瑞一而再再而三的从军械库里往外偷东西。

　　而且他本人又是做假的行家，将换进去的军械做的闪闪发光，看上去真是比原有的还要锋利几分。

　　张服德咧了一下嘴，这个何休的确有过人之处。

　　颍王用此人收买结交京中诸官，的确算得上是知人善任。

　　何休擅长观察，又能投其所好。

　　他的百草堂又走得是高档路线，京中贵妇多有求于他。

　　而且此人心机极深，若不是颍王杀了他的家人，他隐藏几个关键的人，就教锦衣卫头大无比。

　　见何休如此识相，张服德心想，也要给他一点甜头才是。

　　于是趴在何休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何休两眼发直，忍不住嚎啕大哭。

　　“大人乃何某再生父母！何某肝脑涂地也不足以报答大人此恩！”

　　张服德直起身子，对他说道：“是皇上隆恩，你只要把这些年做过什么事说清楚就行！”

　　吉王得了锦衣卫的信，跟文秀两个人相对无言。

　　困扰文秀这么久的溪云之死的谜团终于解决。

　　文秀只觉得心上仿佛有一把锁“咔嚓”一声弹开了。

　　原来她开心甜蜜的时候，会偶尔想起溪云死的不明不白。

　　于是这开心甜蜜仿佛也打了折扣，如今终于查清楚。

　　想必溪云在天有灵，也会飘然而去，不再留恋尘世。

　　吉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文秀，见她如释重负的样子。

　　仿佛也不是很需要自己安慰，他微微笑了起来。

　　是的，卫姐姐是个豁达干脆的人。

　　她当然没有杀伐果断的气派，所以她才谨记着当初对溪云的承诺，护着梅家人到了黑水格斯。

　　梅家人陷害她甚至想杀了她，她也没有看着溪云的面上而不去追究。

　　他当然从不担心文秀会一心念着溪云而对他不是真心真意，但溪云之死若是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她心中的疑惑一日不解开，那么横亘在两个人中间始终有一道心锁。

　　如今——

　　他抬头望了望天，果然是好天气！

　　李家人可不这么想，下人都觉得家里仿佛笼罩上了一层乌云。

　　自家老爷和二老爷在书房里已经呆了很久了。

　　李明瑞呆呆的看着桌子上的第二封信，这封信写得就更细致了，连他把军械卖给谁都有记载。

　　李明堂一咬牙说道：“去自首吧，我去找找人，给你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兵部的陈主事之前家里有宗案子送到刑部，是我给他翻的案。”

　　“我还有几个同窗，也能帮上一些忙。”

　　李明瑞已经全然失去了思考能力，听到李明堂的话，木然的看着自己的大哥：“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如今我听大哥的。”

　　李明堂又气又有些心疼，拿手指点着他。

　　半响，方才说出：“不要怕，有大哥。”

　　“这背后之人怕是想勒索你，若是被此人看到了你去自首，万一狗急跳墙就不好了。”

　　“你现在就写呈供书，大哥就带着你的手书去兵部替你送信投案。”

　　李明瑞看着李明堂这几日白了不少的头发，嗓子一哽，什么也没说出来。

　　老老实实的写了手书，交给了自家大哥。

　　李明堂叹了口气，又交待李明瑞看好家。

　　这才整整衣冠，将手书塞进怀里，坐上马车准备去兵部投案。

　　走到一处三岔路口，前头有人呼喊道：“可是刑部李主事？”

　　李明堂探头看到，是刑部一个黄姓堂官。

　　黄堂官看到他后，拱了拱手说道：“大人，尚书大人说刑部有急案，叫你赶紧销假回来。”

　　李明堂无奈道：“是，有劳黄大人了。”

　　他满脑子都是弟弟的呈供书，一路到了刑部。

　　看到接替古侍郎的刘大人正端坐他的位置上，旁边站了两人背对着他。

　　刘侍郎一抬眼看到李明堂来了。

　　招招手道：“明堂来的正好，这两位大人要找你。”

　　那两人一转身，李明堂愣住了。

　　是锦衣卫。

　　也不知道锦衣卫的人跟李明堂谈了些什么，总之李明堂从刑部离开时，脸上的忧愁并未少一分，反而又多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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