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梅家其他的女人就没这么好说话了,我看那个领头的林氏,就难缠的很。”宗仪想起了被林氏连累的王爷和张影,心里还是颇有怨怼:
“听说她现在昏迷不醒,偶尔能迷迷糊糊吃点饭。哼,也幸亏她现在是睡着,省得要明着说出来禁她们的足,反倒是给她留了脸面。”
“张影说这个林氏家里似乎是武将出身,年纪虽然大了些,但做事还是武人的那一套,风风火火的。若说她有什么恶意,那倒也说不上。”吉王竟帮林氏说起了话。
此时少年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的体温,甚至可能比发热之前的体温更正常些。毕竟他那要发不发的热症,已经断断续续大半个月了。
如今连带热症似乎也得到了控制,整个人仿佛从炙烤的炉子上被放进了温水里,浑身都舒展开来,连带着心情也好极了,竟帮林氏说起话来。
宗仪有些讶异地看了少年一眼,他刚沐浴更衣过,换了一身珠灰色的丝袍,只在袖口绣了些卷草纹。素着一张脸,面具也没带,那种随着面具而带来的神秘妖冶的气质也随之消失了。还没来得及烘干的头发随意披散着,倒是遮住了大半的疤痕。
看起来和寻常的少年并无二致。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这个卫氏,无论如何一定要留在王爷附近随时能召唤得用才成。
这么说倒确实是不好撕破脸,既然少年对这些女人没有什么明显的恶感,宗仪决定顺着少年的话头说下去。
“说起来这些人是流放的犯人,实际也并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不过是被家中男丁牵连罢了。”
“是啊,从府里出来之前我刚好看过了京城里送过来的最新邸报。起因是殿上失仪,后面又查出些无非是贪腐霸人良田之类的罪。”
少年的手指翻转着白瓷茶碗的盖子,似是在回忆邸报上看过的内容:“这些罪名或多或少也是真的有,但有没有严重到全家都要被抓起来的地步,就很难说了。”
“老的那个肯定不是无辜的,小的那些就是想做,照他们的年纪,应该也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来。咱家知道他们这些所谓清贵人家,立业全靠考来的功名,培养家里子弟的路子跟那些勋贵完全不一样。”宗仪张开嘴就停不下来:
“蒙学开始就一直要读书到进士——就算偶有好竹出了歹笋的时候,那也是一定要考个秀才的。不管是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二十年,总之不考出功名来就不得自由。”
“其实还是比在宫里要自由的多。”少年冷不丁接了一句。
为什么又说到宫里?这不是在说梅家的事吗?宗仪一时有些跟不上少年跳跃的思维。难道王爷对太后封号的事,也有兴趣搅进去?这倒不像王爷平时的作风啊。
好在少年也没有将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
“皇兄跟他们之间的事跟我没什么关系,反正我是不会掺和到里面去的。”少年的目光投在他对面的一扇嵌螺钿花鸟黑漆屏风上。
屏风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是屏风后面放兵器的架子上,郑重地摆着一把做工粗陋的鞑靼样式的弓箭,看起来灰扑扑的十分不起眼,却被珍而重之的摆在了架子最正中的位置。
嗯,不是想参与那个封号的事情就好。宗仪想。
反正这个太后那个太后都不是王爷的生母,王爷的生母……后宫全册封完了大约也不会轮到这位,那王爷何必要去凑这个热闹。
左右也不过是圣上借此机会立威罢了,其实不管是什么封号,死去的人都不可能知道了。
不管圣上要拿梅家当手里的争权的一把刀,还是只当做投石问路的那块石头,抛砖引玉的那块砖,梅家也都得受着,不管愿不愿意。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嘛,要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自然也要承受不能预料的风险和难以承担的后果了。
“王爷不掺和就好,圣上让王府这边照顾,咱们就遵旨意行事便罢了,其他的事,能不插手就不插手吧。”
“不过圣上对臣下还是体恤的多,为了这点事还特地让王爷顺手照顾提携一把——到底还是太年轻。若是再有手段些的……”宗仪停下了后半句话没有说——做的更惨烈些,才更好唤起兔死狐悲之意吧,倒是不知道圣上做一半留一半是出于什么考虑。
少年沉默,他自然是能猜到宗仪的后半句话是什么,但皇兄为何这样做,就确实有些反常。
“不过皇兄让我时时照看这些梅家的人,仪公公你看让她们住哪里好呢?”
“这个咱家倒是早就想好了,王爷可还记得王府东北角河对面的那片荒地?前几年王爷嫌老是有风把那边的沙子吹到王府里头来,所以打发茶染负责全部种上桃树的。”
“哦那里啊”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让种过树之后就忘了,树没全死了吧,茶染可是一点也没继承她爹那一手伺候花木的天赋。”
“王爷说笑了,树又不是茶染亲自去种的,她每日里盘点检查各地送来的账目还来不及,哪有时间自己去种树。自然都是她父兄去弄的,那边已经长成林子了,但结果子估计还得有几年。本来黑水格斯的气候也不太适合种桃子,就当个景儿看看还行。”
“嗯,没全死了就好。怎么那边现在还能住人吗?”
“那边是有几间屋子的,黑水格斯风沙大,树种下去头一年要细心养护,之前茶染的父兄动手在那边修了几件屋子,方便在那里轮班看守。他们前后在那里也住过一年多,我听下头的人说,屋子修的还算结实。房子前头就是河,后面是桃林,现在树都起来了,秋冬天也没多大风沙了。”
“那便听仪公公的安排吧,你总是最妥当的。梅家人住桃花林,有趣。”少年笑嘻嘻地说。
“梅老夫人刚好也姓林。”宗仪凑趣。
“对,那个林氏。希望住在那里能让她修身养性些,别总是那么凶巴巴急切切的,一大把年纪了。”少年想起那天林氏的样子,还觉得有些尴尬。
“她父亲是武将,又常年在外带兵,据说梅老夫人年纪小的时候在西南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倒确实是不如京内的女眷做事的婉约得体。”
“姓林的西南将领,她们家是之前西南总督林将军的亲戚吗?”
“王爷有所不知,其实这个林氏就是林将军的小女儿。只是林将军因为那件事,还没等得及朝廷处理就郁郁而终。他的几个儿子也都受了影响,现在也是不上不下的挂了个军中的官职罢了。可惜了,林将军的女儿竟然也落到如此地步,唉。”
“还不是因为那个人!”说到这里少年又想提当年的事。
宗仪看了少年一眼。
那天晚上就是因为说这件事说的太入神才吹风吹过头风寒发热的,现在还不好好休息又要说这个吗?
“哦。”少年讪讪地止住了话头,不过反正才说过,这会儿其实并没有真的很想再骂一遍。
“哎,不过,仪公公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这些女人被流放的路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明显有目的的杀手来追杀?她们根本没有花大价钱雇杀手刺杀的价值啊。”
“而且更奇怪的是,既然是派来了杀手,应该很快就能得手才对。可是实际上直到我们最后一次出手,这些人也都平安无事有惊无险。”
“这说明皇兄其实是很重视这件事,派来押送的人并不是随便选的……”
少年和宗仪对视一眼,方才宗仪说的圣上在处理这件事上为什么是用这样的手段。
但如果是和当年旧事有关,那再反常的事也变的平常了。
毕竟林将军当年押送的第二批巨额赎金,至今下落不明。当时那种情况下,先皇的处境也十分尴尬,更不好大张旗鼓地差人去找寻。更不用提朝堂后宫还有一堆按下葫芦浮起瓢的乱子等着他处理。
还没等到先皇理清这些势力,林将军便撒手西去,这件事就一直尘封了下来。世人只知道这赎金必然是在靠近边境的什么地方,比如……
黑水格斯。
所以皇兄要做什么?这算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还是一箭双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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