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房内刘美金和籍敏玉把屋内的柜子打开，找出来两床被子，一件大氅，都很厚实。

　　刘美金看林氏有些疲倦，就跟籍敏玉使了个眼色，拿小扫把把床褥仔细的刷了一下，又把被子抖开铺平整了，拿大迎枕在床头靠好，方叫林氏道：“老夫人，先来床上躺下歇息一会儿吧。”

　　林氏刚起身，就看文秀她们提着一桶水回来了，倒是有点惊讶，又回头坐下，叫了秋淼过来细细的问清楚。
叶暮从门口拿出一个面盆，等文秀倒水在盆里。

　　“老夫人，你不知道，这个院子里啊，什么都没有。我跟嫂子左右厢房都转着看过了，除了有个小厨房，别的房连个板凳都不见呢，就是厨房里，除了一堆炭和一个锅并几双碗筷，一粒米也没有。”

　　林氏皱眉道：“上房倒是什么都有，想是这户人家刚搬进来，还没来得及归置。”

　　明氏和徐氏对望了一眼，都有点不好意思开口，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总不能开口说自己饿了吧，老夫人还没说呢。刘美金听到一颗粮食也没有，失望的叹了一口气，跟籍敏玉对望一眼，都深深的把头低下去了。

　　只听得林氏又开口说道：“没有粮食可不成，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明天再跟那程校尉说一声吧。”

　　她也实在怕了这粗野的军户，知道这个时候出去跟他们讨要吃食得不了好，自讨没趣没说，怕是还得来一通训斥。

　　火盆里的炭刚点燃起来，慢慢驱散了屋里的寒气，并且一间小小的上房挤了这么多人，倒是也不太冷了。

　　钱知慧把水端过来，有点为难的跟林氏说道：“老夫人，这水有点凉，你看.....”

　　林氏不在意道：“不打紧，端过来吧。”

　　原说水井出来的水是温的，可打出来的时候间久了，再加上房内热气上涌，林氏手放盆子里，被已经凉掉的水冻的一哆嗦。她取出贴身的帕子擦了擦脸，感觉精神了点。

　　徐氏在一旁把水盆里的帕子轻轻搓洗着，边问林氏：“老夫人，这晚上怎么歇息啊。秋淼和文秀说厢房没有床铺，要我说，今晚就都在上房睡吧。”

　　文秀看到旁边桌子上还放了一个铜壶，拿来倒了一壶水，放火盆旁边温着。没有吃的，便是有点热水也暖暖肚也是好的。

　　林氏叹了口气，看了看房间乌泱泱的一屋子人，不由得有点发愁，床就一个，被子也只有两床，要怎么安排住处啊。

　　想她官宦之家嫡女出身，从小学的是执掌中馈，后宅的勾心斗角倒是得心应手，何曾想过这把年纪了，竟然会为一粒米，一床被子发愁。

　　但看着儿媳孙媳期盼的目光，只得咬咬牙，吩咐道：“秋淼几个出去看了，外边厢房也没有多余的床铺了。且先在这上房将就一晚上吧，这房里好歹还有个火盆子，等明日再看锦衣卫是何章程，知慧和瑶琴先去把厢房的干草抱来铺在地上吧。”

　　钱知慧和孙瑶琴答了一声，就出去了。

　　林氏起身走到床边，床倒是足够大，起码可以并排睡下三人。林氏转身看了一下众人，说道：“叶氏素来体弱，今晚就跟我一起住床上吧。”

　　她看向明氏和徐氏，徐氏会意，摆摆手道：“让大嫂住床上吧，我跟她们一起在地上将就一下。”

　　明氏有点不好意思，忙谦让道：“我身子倒比你好的多，你去跟老夫人住床上吧。”

　　林氏就微微笑的看着她们谦让。不得不说，梅家这个时候虽然是最困难的时候，但气氛却比在京中大宅之时好了很多，纵有人使小性，也比大宅之中收敛许多。

　　文秀看水开了，给老夫人倒了杯热水，叫秋淼给老夫人端了过去。又给其余杯子里分上热水，给明氏和徐氏一人递了一杯。明氏和徐氏相互谦让也有了结果，还是明氏睡床上，毕竟是长嫂。

　　钱知慧和孙瑶琴一前一后抱着一大捆干草回来了，众人又忙忙碌碌的把桌子往旁边挪了挪，又把干草在地上铺好。老夫人看这床铺下是三层褥子，叫文秀她们过来抽了一层，拿下去铺在干草上，可这毕竟是青砖地面，地下还是丝丝缕缕的往上透着寒气。

　　众人都是疲累不堪，也不去管那么多了，喝了点热水，就这么凑合着和衣躺下，把被子横着盖在身上，几个人挨得紧紧的，倒也没觉得太冷。

　　文秀这一夜睡得很不好，先开始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就一会儿梦到戚百户浑身湿淋淋的沉默的看着她，一会儿又梦到溪云温柔的笑脸。

　　于是天还没亮，文秀就醒了，这一夜睡得倒好像没睡一样。炭火盆也早已熄灭没了余温，房内的温度倒还没有降得太厉害，众人还在沉睡，身边还有秋淼轻轻的呼息，她也不敢翻身起来，只有闭着眼睛默默感受着那梦中留下的一阵涩然。

　　地上的寒气从青砖缝里慢慢渗上来，天也微微亮了，妇人们翻身时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轻微的咳嗽声、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秋淼微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看一下，又迅速闭上，像是不能接受眼前的现实，最终还是无奈的睁开了眼睛。一直在看着她的文秀不由得轻笑了起来。

　　秋淼把头歪了歪，伸出一条胳膊，揽住了文秀，把头轻轻靠在文秀身上，嘴里嘟囔着：“梦里还是高床软枕，一睁眼却在青石板上，嫂子，你别动，让我再靠一会儿，再回味一下。”

　　文秀又好气又好笑，怜爱的摸了摸秋淼的头发，口中却道：“懒丫头，仔细着了凉。”

　　徐氏在旁边看着，眼睛就有些湿润。一旁的钱知慧看到，不由的在心底嗤笑一声，故意把被子使劲掀起来，嘴里却是笑道：“赶紧起来吧，往常这个时候也该起来给老夫人请安了，怎么这青砖地面还睡着不起来了。”

　　文秀越发觉得钱知慧不对劲了，要说她以前在梅家的时候仿佛一个菟丝花，何氏疼惜她，林氏对她也不错，也没有现如今这么爱掐尖挑事，说话这样夹枪带棒，偏又顶着那张无辜的脸，叫人仿佛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但想了一会儿，不由得冷笑一声，管她钱知慧为什么变成这样呢。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对我不好，我是闲得吃多了才要对她好吗？

　　于是也就不多理会钱氏，拉着秋淼站起来，把头发理了理，就跟秋淼说道：“我先出去拿点炭回来把火盆点着了，你先去老夫人那边。”

　　秋淼一边揉着腰答应了，一边往林氏床前走。明氏和叶暮已经起身了，二人正伺候着林氏穿衣。秋淼过来跟林氏说道：“老夫人，你先别起来了吧，我跟嫂子先把火盆子生起来，屋内暖了您再起来吧。”

　　林氏欣慰的拍了拍秋淼的手，说道：“起身活动活动也是好的。”

　　文秀已经把火盆点起来了，众人略略的收拾了一下，就一齐看向了林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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