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粗使仆役，自然也同样因为很难近身伺候被排除在外。

　　王府内院贴身伺候的四个大丫鬟，茶染和冰沁实际上是负责庶务，并不直接照顾饮食起居。

　　事实上，王爷的饮食起居虽然名义上是由景月和景明两个大丫鬟负责，实际却由春和一手操办——春和就是那位十多年前对王爷舍身相救的大宫女，在那场意外中受了伤，容貌也损毁了。

　　柳太后体恤她，有意让她留在宫中养老。但那日惊险的经历超出了春和的承受能力，她在宫中夜夜惊厥不能安睡，加上身上旧伤未愈，眼见就要油尽灯枯。

　　见春和这样，李明达也是于心不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劝说春和随王爷一起到黑水格斯就藩。

　　黑水格斯虽远，但远离斗争的中心。后面的七八年是柳太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鼎盛时期，若是春和还留在宫里，以她作为柳后心腹的地位，早就不知死了几次了。

　　春和在黑水格斯安然度过了生命中的最后几年。这期间她收了一对府里买进的双胞胎姐妹，便是景月和景明。

　　所以这两个丫鬟，无论是从出身上还是进府以后接触的人，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姬妾……

　　这些人都是府外来的，虽然除了后来宫里送过来的两位之外，其余都是府里去身家清白的人家里买来的。

　　但身家清白，也就意味着有身家的牵绊……

　　虽说王爷成年之后，热症发作的就愈发频繁，去姬妾们院子里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但若是有心，就算不能时时接近到王爷，却总是有机会做别的什么事的。

　　“后院现在有几个姬妾？”张影皱眉。按他的想法，娶个老婆传宗接代就得了，搞那么多女人放在后院，叽叽喳喳的好不烦人。

　　“连带宫里送过来的知琴和知书姑娘，一共也就六位。”宗仪对这些倒是了如指掌。

　　“也就六位？”张影想到六个女人一起你一言我一语，感觉宗仪这个“也”字用的十分不对。

　　“王爷院里的人可是要循定例的，将来有了正妃，院里还得有更多的人。”宗仪不紧不慢地说：“又不用你管，你急什么。”

　　“仪公公真是有耐心，某佩服得紧。”张影不耐烦道。

　　宗仪拿了一根小柴枝，挑了一下歪到一边的灯芯。等到油灯变亮了些，才把支在灯芯上的柴枝拿开，又轻轻吹灭了放在桌上。

　　“内官就是做这些琐事的，若我也整天想着打打杀杀，那才是麻烦来了呢。”宗仪淡淡道。

　　“那四个都是身家清白的，咱家亲自经手的。”回忆了一下府里剩下几个姬妾，宗仪确定地说。

　　“人是会变的，买来的时候是身家清白的，现在就未必了。”不得不说张影虽然想问题的方式异于常人，但偶尔还是十分能抓住问题的重点。

　　“……”这话说的。

　　“嗨，我跟你不一样，经常外出办事。”张影见宗仪一时懵懂，似乎还是没有十分明白，心里突然有几分莫名的得意。

　　“你想想，在黑水格斯这个地界，进了王府做妾，那算不算是一步登天了。”

　　“自然是算的。”

　　“这样的人家，一般的市井无赖是没胆子得罪的。”张影对这种类型的阴私事体倒是门清：“但若是有别有用心的人设套呢？”

　　“复杂的不说，就是设个赌局，把家当输光了外加欠一屁股债……”

　　宗仪大概明白了。

　　若是王爷对府里的姬妾十分宠爱也就罢了，但大约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这些人王爷对后院里的那些女人也都是淡淡的，喜爱可能有一些，但若说宠爱到为谁出面处理大事，那多半是一个也没有的。

　　所以万一有谁的家人被拿住了把柄，她又怕债主闹到王府里连累到自己的话，被胁迫着暗地里做些什么事，也不是不可能。

　　——她们当然知道王府才是她们的天，并不可能真的直接帮人去对付王府。

　　但对方未必会让她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个管家的爱好，一个内院守门婆子家里的情况，一个王府平日里经常采买的商号，一个王爷经常去的地方……

　　若收集信息真的有心，这些鸡零狗碎的信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己方看来根本就是些无关紧要的信息，但其实往深了想，不止是府里的姬妾。任何一个无心的人，都可能泄露有用的信息。

　　只不过内院的人，知道的更多罢了。

　　比如冰心丸的成分里有丹参……

　　沉沉的夜色下海面辽阔深远，半隐的月亮为云层描了一线浅银色的边。宗仪吹熄了灯火，月色如水银泻地。

　　“走吧。”宗仪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

　　这种手法，楼下那位百户大人应该很熟悉吧，但这显然并不是他们的人。

　　很烦，但并不难对付。况且他们带着专业的人才呢。

　　宗仪眯起了眼睛。

　　“呸，这就自尽了，我还没使出更多的手段呢。”赵二狠狠的啐道。

　　他有些失望地把他心爱的铁梳子小心翼翼地收进了箱子里。

　　“变态！”石正看着他那一箱子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在心里暗骂一句。

　　又下死眼盯了一下箱子，细针小钩子小镊子小刀子还有形状奇特的压根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小器具。

　　终于忍不住，还是刺他一句，“刑询就这么有意思？”

　　赵二不屑的看他一眼，“你懂啥，刑询当然没意思。但王爷既然给了我一口饭吃，那么当然任何事都要做到极致。不然，你以为我很喜欢虐待这些人？”

　　石正想到他拿出器具两眼发光的样子.......我觉得你就是喜欢。

　　赵二瞥了一眼石正：“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就想着赶紧娶槐花，生个大胖小子？”

　　“什么老婆孩子热炕头，那是你的追求，我赵二毕生的追求就是做最好的刑询官！”

　　正皱眉看着没了气息的申发财而头痛的张影，顿时对他刮目相看。同路人啊这是。

　　又转念一想，想到卫神医，没错，文秀在他眼里已经是神医了。

　　对着王爷都是一副单纯看病人的样子，她的毕生追求肯定是做一代神医！

　　想不到这世间的女子，还真有不恋慕权势只一心追求医术之道的。

　　张影为自己脑补了一出大戏，同时对文秀暗暗肯定“同路人”！

　　对自己又做出一个肯定后，张影从漫无边际的想法中回过神来。

　　马上要到营口港了，此时不能再出什么乱子，船上的守卫也要重新打乱部署。

　　于是张影对深受打击的石正说道：“行了，别发呆了。没事业心也不是你的错。我要从你那要抽走两个人，只留你们四个继续看守女眷，看着安排一下。”

　　石正回过神来，张口结舌，正想分辨，但又无力的说道：“是，我们四个单独看守吧，每隔两个时辰轮一班。否则一个人值守时间太长，会走神的。”

　　张影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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