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之后便是清明,东风不远万里带来了温暖湿润的水汽。草原上的冰雪才在暖风的吹拂下融化,新草就像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一样,染绿了整个草原。
谷雨过后,满地鲜花又几乎遮住了草原原本的绿色,站在东都的城墙上向外望去,从官道两旁一直到目力不可及的天边,零星的帐篷和羊群似乎成了漂浮在花海里的一朵朵小泡沫。
天尽头的白云高高堆积,蓝的醉人的天幕下,一只熟悉的小小身影急速向城头站着的几人飞来。
海东青乌苏。
因为早就预料到这次出行时会和大梁京城那边通信不便——草原上可没有什么驿站送信。
更不用提前些日子冰雪还未消融时,连来往的商队都不多,要想找人给京城送个信,怕是要夏天才能送到京城。
所以临行前吉王特地带了府里的海东青乌苏出来。
休养了半个冬天的乌苏膘肥体壮羽毛鲜亮,它早已习惯了做一只特大号的信鸽,这些天不知在鞑靼东都和大梁京城之间来往了多少次。
早就熟悉了路线的乌苏,这次回来的比预想的还要快——难道鸟也学会了抄近路?
少年摸了摸乌苏头上一撮被风吹乱了的呆毛,自随从手里取了一片肉干喂了。这才从它的腿上解下竹筒。
这次又带来了什么消息呢?
城墙上人多眼杂,自然不能在这里看信。少年一边将竹筒小心地收起来,习惯性地将左臂往城墙上一伸。
按照惯例,乌苏就该跳上来了。
?
竹筒都放好了,怎么感觉乌苏还没跳上来?
少年抬头,发现乌苏正歪着头看着文秀,一只爪尖还在城墙上轻轻地挠动,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
文秀有些好笑地走了上去,乌苏拍拍翅膀,轻盈地跳到了文秀的肩上。
“这……”少年脸上有一瞬间的挂不住,很快又转为窃喜。
不过他还是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有些担忧似的问道:“这个会不会太重了些?”
重?
文秀抿嘴一笑,扭过头没有理他。
成年海东青,只是体型十分巨大,看起来十分威武雄壮。但要说重,那绝对算不上的。
也就跟一只普通猫儿差不多的体重罢了——还得不是橘色的肥猫。
乌苏见文秀扭头,也跟着将脑袋转了过去。
这扁毛畜生!才在卫姐姐那里养了半个冬天,就开始认卫姐姐做主人了?
不是说好海东青只认一个主子的吗?
这简直,简直是赤裸裸的打脸嘛!
不过,打的真好!乌苏真懂事!回头让厨房给你加餐!
……
“朝廷已命边境严阵以待,大同和西南也分了一部分兵力过来。”少年对张影解释道。
“这么说朝廷是打算同意三单于的提议了?”
“同意?”少年轻笑:“这倒没什么同意不同意的,本来就是搅混水的事,不去插一脚,万一老三这边一不小心把老大老五都处理了怎么办。”
他说话间眼睫低垂,遮住了眼中冷冷的光,面上的神情却也是淡淡的,似乎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怎样这种小事。
和他之前在三单于面前表现的,仿佛一个狡猾但不失真诚的外甥形象,可完全是两个人了。
“皇兄的意思是,大梁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剩下的就让咱们自行机变行事。”少年还没有说的是,那些嘉仁帝不方便在信里明说的内容。
那是自然,都是他韩佩的舅舅,怎么能忍心看他们自相残杀呢——当然要尽量保下每一位了。
不过大单于巴特尔,怕是个例外。
他的儿子已经太大了,既然已经学会了和乌力吉暗通款曲,就说明巴特尔的势力已经不再稳固。
即使这次侥幸在大梁插手之下保住了巴特尔,他的其他儿子迟早也是要反的。
与其到时候巴特尔内乱被巴图和乌力吉坐收渔翁之利,还不如一开始就表明态度扶持布吉。
对于大梁来说,三股均衡的势力当然要比只有两股势力好得多。
如果有可能的话,四分五裂的鞑靼才是最符合大梁利益的。
看来自己的舅舅们,三十六计虽然都好好读了,史记估计是都没好好看过啊。
少年和张影略微合计,将计划暗暗发了出去。
不过,还有一件事,得他亲自安排。
他招招手让安心姑娘——也就是小安子,去请文秀过来一趟。
……
“不行,我必须一起去。”文秀对此很坚持:“王爷最近虽然发病次数少了,但心瘾实在难说已经完全好了。”
少年不语,他实在也不能保证自己今后完全不发作。
这成瘾药物的解除,最开始的时候还静静是全身症状,到了后来就集中变成了间歇性类似于癫痫的抽搐和失去意识。
看起来似乎总体症状轻了,不会再有高烧,但实际上,这看似普通癫痫的抽搐可比高热要严重多了。
如果处置不当,便很容易发展成脑风症,进而危及生命。
所以为何许多人在戒除的过程中突发猝死,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文秀不敢冒这个险。
“但是新王城远在鞑靼腹地,万一有了什么危险,卫姐姐你跟着也不安全……”
“我不跟着不是更不安全吗?发病可不挑你是不是在危险的时候,万一你遇险时刚好发病怎么办?”
“不会那么巧吧,再说现在不是已经快好了吗?”
“那你怎么知道去新王城贺寿就一定会有危险呢?不会那么巧吧?”
“……”
“你有事瞒着我!”文秀一时忘了身份,直视着少年的眼睛,称呼也变了。
“我……”少年一时紧张,竟然也没有注意到文秀用词的改变。
“好,我知道了,既然事关机密,王爷也不必为难。”少年的迟疑让文秀立刻明白了,这件事大约是跟早上海东青带来的东西有关。
——“但既然是很重要的事,我就更要一起去了。”文秀灵机一动:“不管有没有危险,王爷的手下都是侍卫兵士,万一有些磕绊受伤的,难道不需要随行的大夫吗?”
“再说王爷若是在路上发病,连累了属下送命又该怎么办呢?王爷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要为着自己的考虑连属下的姓名都不顾了吗?”
少年被文秀连番抢白说的有些发懵,他倒是不知道向来少言寡语的卫姐姐为什么忽然变的这么能说了。
一时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文秀,样子看起来颇有几分无辜。
文秀却没有被他这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迷惑了过去。不过既然这样挤兑有用,那就不妨再加点码。
——“还是说,王爷这次是去执行机密要事,所以才不方便带我这个不受信任的外人呢?”
“没,没有的事,怎么可能呢?”少年脱口而出。
怎,怎么可能是外人呢——这句忍住了。
“好,那王爷就是答应了让我一起同行了。既然王爷如此信任我,那我一定不负王爷的信任。”文秀见好就收:“我现在就去准备,去王城那边要带的常用药了。”
说着文秀便走到门边,打开门之后还不忘回头笑道:“王爷可不要想着偷偷溜走那种事,不然我会想办法追上你们的队伍的。”
……?
文秀走后,少年还没有回过神来,怎么就成了答应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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