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下午，午睡醒来的少年靠在窗前的榻上。午后温暖又不刺眼的阳光停留在他的脸上，窗外庭院静谧，琉璃窗上还贴着他们那日一起剪的窗花。

　　可是他却总觉得哪哪儿都觉得不对劲，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想有什么话要跟卫姐姐说。

　　上午她真的来了，却又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话题好。

　　但是又不能去找她。

　　小安子见他一刻钟之内换了四个姿势，本想上前询问主子是不是有身体不适。忽然想起了仪公公之前的叮嘱，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仪公公说，这事得让王爷自己想办法。咱们呀，只能找机会，不能出主意。

　　在庄子上的时候，文秀和槐角住的地方离少年的居所极近，庄子上用的人又少。一路走过去不会碰见几个人。

　　这些天里，借着去探望乌苏，少年可是理直气壮地去了许多次。

　　可是现在，从庄子上回来有十多天了，每日里就只剩下上午的例行诊脉时才能见到卫姐姐一面。

　　宗仪倒是劝他直接像在山庄里一样没关系的。

　　可是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他自然不需要怕府里那些流言。可若是卫姐姐听到了，一定会不高兴的。

　　要是她因此生我的气该怎么办呢？

　　可是府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自从小德子那事之后，四处把守的人就更多了。

　　要去找卫姐姐说话，或者是让卫姐姐过来。都不可能逃脱别人的眼睛。

　　一次两次的，总是要传出闲话来的。

　　可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八卦是人的天性，总不能因为这样的事就打板子撵出去，那卫姐姐不就更加难做了吗？

　　再说，再说，他有次无意中听见下人议论卫姐姐和他自己，听着那些粗俗的下人僭越的言语，最初自然是羞恼的。

　　可是羞恼过后，反而，生出了些隐秘的喜悦。

　　那是怀着一个巨大又欢喜的秘密，既想要人知道，又怕人知道的甜蜜纠结。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又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伸手捂住了自己没带面具的半张脸，又将身体重重地靠在了榻上。

　　过了好一会儿，确认自己表情恢复正常之后，他才松开了捂着脸的手。

　　他决定给自己找些事做。

　　后院里的人也太多了些，还整日里跑到卫姐姐那里去。趁着现在散出去一些——反正她们也不愿意留在府里。

　　倒是不知道那天夜里在庄子上，她们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说不定，遣散这些人的时候，还会发生别的有趣的事呢！

　　想到这里，少年招手唤来了小安子，同他细细分说了起来。

　　“这件事，你去操办吧。”略略解释了前因后果之后，少年给小安子这样的任务。

　　“我？我，这不合适吧？”小安子一脸惊讶，自己可从来没有办过这样的事呀。

　　就是因为你没有办过，所以才让你去办呀。少年心想，若是让宗仪去办，他知道了这些姬妾们的心思，虽然面上不会对她们有所刁难，但心里定然会有些不舒服的。

　　当然，这并不是主要原因。

　　更重要的是，宗仪一定会把这件事办的过于妥帖。

　　而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想把府里的水搅一搅，免得一直敌暗我明，处处被动。

　　就从这里开始吧。

　　“具体怎么办，你可以去问下面那些管事的婆子媳妇们。”少年打趣小安子：“难道谁还能拒绝你不成？”

　　小安子被忽如其来的揶揄弄的有些脸红。

　　少年微微一笑。

　　就是这样了，小安子性子腼腆，但办事向来妥帖，出身清白人也可靠。唯独缺少的是经验。

　　所以一开始，小安子一定不会把这件事办的十分低调——至少他得去找别的帮手。

　　少年已经想到了接下来府里会出现的流言蜚语。对了，这锅不能让卫姐姐背，那，谁来才合适呢？

　　少年想起那天不请自来的李七子。

　　好，就是你了。

　　……

　　林氏感觉这大半年来，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好过。

　　刚才来访的不速之客早就走了，可林氏的心情，还久久不能平复。

　　是的，刚才那人带来的消息是，皇上在元宵的宫宴上透了口风，这么看来，梅家起复有望了。

　　那人还说，梅家的男丁，已经被从天牢转移到了普通牢房，待遇也改善了许多。

　　京里还有人信誓旦旦的说，在梅家男丁的牢房里，看到了御赐的被褥。等等。各种无根的流言，没等出正月就传到了北地。

　　林氏身边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答谢了，只能千恩万谢地亲自将这个父亲的旧部送出了门。

　　……

　　宗仪这些日子有些清闲，便又翻开了李明达当年的笔记。前些天他和文秀只看了和医案相关的部分，但宗仪心里总惦记着从闵百户那里收来的那颗宝石。

　　李明达的画工实在不怎样，笔记又凌乱的很，宗仪不得不先取出了那枚宝石，放在笔记上，逐页对照哪里更像一些。

　　“竟是良妃的生辰礼……”在翻过了许多笔记之后，宗仪终于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一页。

　　只不过，笔记里的画上，是一幅完整的宝石头面，面前的这一颗，原本嵌在莲纹花丝金底座的最中央。

　　“西洋鸽血红……”

　　是了，这颗宝石之所以让人一见难忘，并不是因为材质特别稀奇。

　　大梁常见的宝石，多是将表面磨成圆润的一块，像透明糖果一般。而这颗宝石表面被磨切了无数个小棱面，即使在微弱的光纤下，也能折射的熠熠生辉。

　　不对，那首饰上的宝石，虽然切割方式和手里的这颗极为相似，但形状还是略有不同。

　　手里的这一颗明显要偏扁一些，近似于水滴圆，而首饰上那颗，则近乎浑圆。

　　但即使是这样，这明显是一体双生的宝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惜闵百户已经死了，不然倒是可以追查一下这石头的来历。

　　良妃的事，宗仪是有所耳闻的，当年为了营救宣和帝，良妃捐出了自己所有的体己。

　　但后来还是出了意外。

　　没几年，良妃也郁郁而终。

　　闵百户……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跟这样的事沾上边的人啊。

　　何止是不像，他这辈子的俸禄怕是都买不起这样的东西——也许是从前抄家得来？

　　那这样贵重的东西，他一定不会随身携带。

　　这东西一定是他路上得来的。

　　路上？

　　梅家的人……林氏！林氏的父亲，可不就是当年押送宫里赎金的人？

　　虽然这两颗石头不是同一个，但唯一能够勉强连接起来的关键点，就在林氏身上！

　　这件事，得告诉王爷才行。也许，刚好还能请卫神医来一起看看……

　　宗仪将面前的宝石小心收进了丝绒袋子里，又拿起了李明达的那本笔记，起身去寻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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