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首既已伏诛,张影又指挥着其他侍卫对战场清理,清点己方受伤人数和敌方尸体,搜捡尸体上的物品——并不是为了发死人财,只是看着闵百户的样子,明显是中了什么毒,若是能找到解药那就最好了。
找不到解药,能确认死者的身份,要配解药的时候自然也是事半功倍了。
马背上带着面具的少年静静地看着他们忙碌,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黑衣黑马似乎要和深墨蓝背景的天幕融为一体,四周雪白的旷野映衬着他没带面具的半张脸冰雪一般明净。
“参,参见吉王殿下!”闵百户既已听到吉王的话,又看见侍卫干脆利落地诛杀敌人的手段,两厢验证之下,基本已经确定了这就是吉王本尊。自然也明白现在已经算是又一次死里逃生了,连忙强撑起身子向他行礼,那些什么藩王不得擅离封地的话,自然也不会再提。
吉王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颔首。旁边的宗仪示意闵百户平身,但闵百户哪里还有力气爬起来,只好给了宗仪一个歉意谄媚的眼神,又重新趴回了地上。宗仪知道闵百户是因为药效发作浑身无力,倒并没有追究他失礼的动作,转回头轻声跟吉王说了些什么。
“原来这就是吉王殿下啊,看起来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暴戾阴森,还是个弱冠少年的样子。”闵百户想:“长的倒是比女子还要好看,看来当年那位宠妃艳冠后宫的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看来接下来是要和吉王殿下同行了,这真是个好机会啊,等药劲过去了能行动了,一定要好好的去拜谢一下。”闵百户虽然身子无力,这会儿脑子倒是清醒了起来:“那个刚才示意我平身的人像是个内官,还能在吉王身边做事,一定地位不低。看起来还是挺好说话的样子,吉王自然是轮不着我这种小人物去巴结,但跟吉王身边的太监搞好关系,以后……”
“真是富贵险中求,这次真是来对了!”冬日的盐场,冰冷的盐壳跟真正的冰面也没什么区别了,但闵百户趴在上面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看见他闪闪发亮的眼睛和亢奋的表情,一定会以为他中的毒和那倒了的茅屋里的人中的毒完全不一样,别人中的是蒙汗药,他大概是中了春药……
被三面扯开的茅屋里,所有的人不是已经昏睡了就是神志不清。几具尸体先被抬到了一边。剩下活着的人被暂时抬到了芦草上,不然如果任由他们一直趴在这冰冷的地上,即使药效本身散了之后对人不会留下什么伤害,这寒冷的天气和冰冷的盐壳和缺医少药的境况也能要了他们的命。
一个负责搜捡的侍卫的侍卫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上前向张影汇报了几句话,张影随即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又让他走开了。
“是唐门最低级的那种蒙汗药,功效倒是没什么稀奇的,这药的难得就在于无色无味。一般的蒙汗药多少都有些气味,一定要下在一些气味浓烈的食物里。而唐门的秘方就放在什么里面都可以,不是受过专门训练的人,根本察觉不到。不过好在并不伤身,不吃解药的话,过上三五个时辰自然也就醒了。”张影拿着从尸体上搜捡来的带着唐门印记的小盒子对宗仪说。
“你就这么拿着,也不怕盒子上有毒。”宗仪皱了皱眉头。
“我的手早就拿药炼过了,就是为了防着这个。不然若是有人用毒攻,我是上还是不上,上的话马上就中毒死了,不上的话王爷要我这个护卫长做什么用的?”
“……你想的还真是周到。”
“我一直对这些杂七杂八的江湖手段也有所涉猎,刚才我看过了,这里面应该就是那蒙汗药的解药,不过如果是已经睡熟了,其实有没有解药都无所谓,现在让他们睡一觉也省得麻烦。”
“那边还有几个没有完全睡着的,还睁着眼睛不肯睡呢。”宗仪示意闵百户和刚被侍卫们从倒塌茅屋里拖出来的张虎和周豹一行人。
“去把这个喂下去吧,一人一颗就可以,别吃多了,吃多了会死。”张影招手叫来了一个侍卫,那人带了手套接过张影手里的药下去为闵百户他们解毒了。
“船快要到了吗?”
此时云散月升,星稀夜静,月色的银辉洒在寂静的盐滩上,滩涂上雪白盐壳反光让四周的亮度比方才还要亮了不少,连衣饰的颜色也几近能辨认的清了。
张影和宗仪此时是站在地上说话的,而马背上少年的视野里,天水相接之处,一根尖尖桅杆从海平面探出了头,随即是第二根,第三根,慢慢在海平面上越升越高。最后,一个深色的巨大暗影在海平面上浮现。
王府的海船来了。
闵百户活动了一下酸涩的关节,觉得虽然以现在的四肢力量情况,打斗虽然是不行,但勉力行动是没什么问题了,便再次到宗仪面前深施一礼表达了感激涕零。又带着特别会说话的张虎,从行军布阵,令行禁止和军容军貌各个方面把王府侍卫夸的花团锦簇,天上有地下无,哄的张影万年没有表情的脸也略有松动。
“你们的人还够数吗?损失了几个?”张影问道。
闵百户忙派周豹和陈迅去清点人数,这才发现王子成手下的几个喽啰虽然都还须尾俱全,但王子成本人却不见了踪影。
“大人,这里还有一个人。”正在这时,一名侍卫来报,示意张影看他们在附近发现并拖过来了的一具看起来新死不久的尸体。
“这不是王子成吗?”周豹惊道。
虽然王子成面目扭曲浑身血污,但因为天气寒冷,死亡的时间又短,生前相貌还保存的还比较完整,闵百户和几个锦衣卫一眼就认出了他。
“伤在脖子上,一击致命。伤口很窄,干净利落,应是锐器所伤。”闵百户上前用两根手指翻了一下王子成脖子上沾了大量凝固鲜血的伤口。
“人没有完全僵硬,现在天气这么冷,估计就死在他们发动攻击的前一刻。”陈迅说道。
闵百户又将王子成的尸首翻出来:“后脑没有伤口,只有脖子左侧的这个伤口。”
“咱们吃饭的时候王头儿出去过一次,后来就没有再见到他。”王子成手下的下喽啰哆哆嗦嗦地说。
“估计是出去小解的时候无意中撞破了那帮人的埋伏,被就地灭口了。”张影总结道:“刚才我手下的人翻捡那些尸体,里面有一个人是用暗器,还有一个是用改窄了的峨眉刺,和他脖子上的伤口形状都很像。”
“船已经来了。”见他们查看尸体入了神,宗仪出声提醒。
“这衙役的尸体你们打算怎么办?”张影问道:“船一会儿就要出发,如果不打算就地埋了以后再通知家人扶棺还乡的话,军中的做法一般是带骨灰回乡。”
闵百户看着王子成的那几个同乡,几人都纷纷表示单凭大人做主。
船已停靠在远远的码头,宗仪指挥着手下将犹在昏迷的女眷和尚在昏迷的赵晓飞抬上了方才那些杀手头领的车上,缓缓向海边码头驶去。闵百户几个人跟在后面。
滩上架起了两堆火,一堆大的是十几个团灭的杀手,另一堆是王子成。他的几个同乡被留下来看这火堆。虽然王府还留了几个侍卫来看守他们,但大队人马走了之后,滩涂一下子变的一片死寂,只有火烧起来轻微的哔剥声,扑面而来的热意和诡异的香味。
也许是因为火油浇的特别多,两个火堆都烧的十分旺盛,那大一点的火堆时不时还有东西烧炸开了细微响声,有时候又有东西从里面烧的崩了出来。
何大看了一眼抖抖索索的何二,觉得自己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了。
其实并没有过多久,王子成那边的火势就渐渐小了下去,渐渐熄灭留下了一些残骨和灰粉。何大迫不及待地用一个旧包裹皮将其裹住,回头谄媚地对看守的侍卫说:“劳烦军爷陪着我们了,我们这边好了,可以走了。”
另一堆自然是放任在这里烧着就好了不用处理。
为首的侍卫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出发了,何大忙不迭地跟上。
“哎吆!”何大惨叫一声,原来是他踩进了一个盐壳塌陷的洞里,却正是文秀方才砸碎了取盐的那个小洞。那洞口刚好快够一个人踩进半只脚去,收势不住摔倒的力又刚好用脚脖子为支点撬开边缘的盐壳,让整只脚陷了进去。何大的脚脖子迅速被盐壳锋利的边缘划伤,手里的包裹也掉在了地上,碎骨灰泥撒了一地都是。
“哎呦呦,哎呦呦,冤有头债有主,王大人您可别怪我!”何大顾不上自己扭伤的脚和划伤的脚脖子,急忙趴在地上试图把王子成的骨灰重新捡起来。可是骨头倒是好捡,灰落到地上被风一吹还剩下多少能捧起来的呢?
这平整的盐壳上,马踩都不会塌,自己又不是肥胖的身形,怎么就踩塌了呢?一定是王子成的鬼魂找上了自己!何大又是急又是怕,还没收拾完骨灰,就感觉到一股热意从自己裆下涌出,顺着裤管流了下来,眼见着连地上的灰都被沾湿了。
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何二见领头的侍卫已经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连忙抢过何大手里还没装完的包裹,又半拉半拽地扶起了何大。对着侍卫讨好地笑道:“我这大哥脑子有些不太好,我这就扶着他走,绝不会耽误了”
侍卫这才点点头,何大还想说些什么,被何二一把捂住了嘴,跌跌撞撞地跟着往海边码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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