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淼忙不迭地用树枝将火里的栗子扒拉出来，在一边放凉。
她先自行尝了一个，虽然外面烤的略焦，但是软糯粉香的栗子一入口，真是好吃得教人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下去。
徐氏也等得饿了，她身体素来羸弱。刚刚文秀采回来的野山柿她不敢吃。眼巴巴地等着烤栗子。
见秋淼吃得香，也慌忙捡起地上的栗子，匆匆吹了吹灰，连皮也不剥，直接填进嘴里咬开就大嚼起来。
文秀一边剥一边吃，她把柿子分给众人后，只留一个空口袋。她自己吃了一把栗子后，便把栗子的壳尽数剥去，装在口袋里，留着后面路上吃。
秋淼也剥了一捧栗子，悄悄站起身来，走到林氏身边蹲下：“祖母，这里没找到什么好吃的，所幸有这些山栗还能聊以充饥，秋淼特地给祖母剥的。”
林氏正在养神休息，连日来的风餐露宿，其他女眷都承受不住。何况她年事已高。
这几日林氏的话比平常少了些，若是就地休息，更是有机会就养神片刻或者小睡一会儿。
她睁开眼，见秋淼特地剥了栗子送来给自己。向秋淼笑了一下。脸上的皱纹聚成一团，虽是笑着，嘴角眼梢亦带着疲惫愁苦之色。
秋淼心中一惊:祖母怎么苍老成这样了？
林氏虽然年事已高，之前总是面色明润，红光满面。旁人都爱奉承林氏有福相，林氏也笑呵呵道：
“什么福相不福相的，不过是脸上长了点肉罢了。”
如今林氏脸上瘦得眼睛跟面颊都凹陷了下去，红润的面色早被风餐露宿消磨掉，面皮上像蒙了一层尘，灰扑扑的。
眼睛也比从前混浊得多了。
秋淼不愿叫林氏瞧见自己流露出伤心神色。便强作微笑，将栗子献给林氏。
她接过秋淼手中的栗子。只拈了一颗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着。
吃完之后，她拍拍秋淼的手：“还是这丫头有孝心，都这时候了，有点好吃的还是想着祖母。”
秋淼说：“祖母再吃啊。怎么只吃一个。难道是秋淼烤的栗子不好吃么？”
林氏叹口气，压低声音道：“我这几日吃了东西总是克化不动。”
林氏又左右瞧了瞧，向秋淼低声说：“把你嫂子叫过来，她懂几分医术。叫她来给我把把脉。你悄悄地去，别叫旁人知道了。”
秋淼连忙点头，回来将情形跟文秀说了。文秀皱眉道：“我先去瞧瞧老夫人的情况。”
文秀摸了林氏的脉，又叫林氏伸舌出来看了舌苔。
林氏看着文秀脸上沉吟犹豫的表情，便道：“文秀，不妨有话直说。我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若真是有什么，也吓不住我。”
文秀摇头道：“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过是近日来连日劳累，又多食生冷。伤了脾胃罢了。若是平时在家里，喝上几日淮山莲子粥，清粥小菜将养上几日就好了。”
“只是...”文秀面露难色：
“如今咱们身不由己，连吃的都是饥一顿饱一顿，此处山里的药草又没有可以将养脾胃的。”
“老夫人，如今能想到的办法，您只能找机会尽量喝些热水，不要直接喝溪水泉水了。只要挨到前面的市镇，我再想法子淘换上几味药材给您调理调理。”
林氏听了文秀的话，闭目静思了片刻，才对文秀道：
“我知道了。此事不要跟他人提起。以后每天晚上，你跟秋淼弄些热水来给我喝。”
文秀回到秋淼身边，秋淼小声问：“嫂子，老夫人不要紧么？”
文秀摇摇头：“脾胃受损可大可小。老夫人上了年纪，若是吃的东西不能尽数为身体所用，或是根本吃不下东西。身体元气就会渐渐衰弱。现在一天冷似一天。若是元气弱了，身体卫气便不能阻挡风邪侵入。若是风邪外感罢了，一旦侵入脏腑...”
秋淼听文秀的话，吓得瞪圆了眼睛，说：“会怎样？”
文秀忙捂住她嘴：“小声点，我是说万一。”
秋淼不管文秀说什么，眼睛怔怔的流下泪来：“嫂子，咱们一干人里只有你懂医术。你一定要治好老夫人啊。你不是懂采药么，你可以每天除了找吃的之外再去采药啊。采了药给祖母吃，她的身子就会好的。”
文秀看着秋淼，她一时不知眼前的秋淼究竟是天真还是无知，她摇了摇头，说：“秋淼，你是忘了我们现在是囚犯了么？我们下一餐还不知道还要去哪里找呢。这里的山里生长的都是些清热泻下的草药。吃药要对症啊。”
秋淼可怜巴巴的看着文秀：“嫂子你说药啊什么的我都听不懂。可是你不是什么都会做的吗？老夫人可是梅家的主心骨啊，她倒了梅家就散了。我们拼命活下去不就是为了有天能东山再起吗？”
文秀一时语塞。她笑了笑，没有再跟秋淼说下去。
公人们吵吵嚷嚷的赶着女眷们上路了。文秀一路无言。
她脚下轻飘飘地走着，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响起来，她压抑了许久，一直忽视掉的一个声音。此刻在她心底回荡着，越来越大，即使她堵住自己的耳朵，也听得见。
梅家...梅家。
梅家的大好前途，梅家的皇恩浩荡，梅家的败落失势，梅家的东山再起？这些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即使有天梅家能重迎圣恩，风风光光地搬回那朱楼高墙里去，梅家的老爷太太们再过上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的日子。
而我卫文秀，仍不过是梅家的高墙里，被称做寡妇的一个囚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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