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离第一次见到阿笙的那天，大雪纷飞。
整个长安城被笼罩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灰蒙蒙的天压的人喘不过气。
偶尔有寒鸦划过长空，发出阵阵凄声。
寒风凌冽，像无数根绣花针一般钻入骨髓，一下又一下刺激着人的神经。
彼时的他因为走火入魔被人暗杀，待躲到京城时，已奄奄一息。再加上身上裹了一层又层的白雪，和着斑斑血迹，红白交织，害怕的很。
路上行人甚少，就算有人，也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昏迷在角落里的他。
而殷离这些年的经历，早就叫他明白人心的肮脏与可耻，他从来没有指望会有人救他。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救他的，只有自己。
耳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停车！”是个女娃娃的声音，傲慢中带着骄横。
殷离并未在意。
“小姐？您下车去做什么？”
“都站住！不许跟着我！”
“小……”
“谁敢不听我命令我就不回去了！”哼！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蹲下，带着一股子香甜的芬芳。
“喂！你死了吗？”
不说话。
“你真的死了吗？”
殷离陡然睁开眼，幽深看不见底的眼眸冷漠无情，似要将人冻住，下一秒却楞住了。
一团粉妆玉砌的小人儿顿在他面前，哭的稀里哗啦，分明没有半点声响，却看的人心疼不已。
殷离眉头微皱，心底划过一抹讽刺。
“你是小偷吗？”
“是不是你肚子饿了偷东西吃，所以被人家抓住，打成这样子了？”
“很痛吧？”
“你很冷吗？”
“我带你去看大夫好不好？不然你会死掉的，就和阿珠一样。”
他心想，阿珠是谁？
下一秒，这个小女娃就给了他回答。
“阿珠是我养的一只波斯猫，可是它死了……”声音小了下去，伴着一阵抽抽嗒嗒声，“我没看住，被偷跑了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嬷嬷说它死了，但是我不相信，我出来就是找阿珠的。”
她还说：“你的眼睛好好看，就跟祖母的黑曜石一样漂亮，你不要死好不好，死掉了多可惜啊。”
殷离冷笑，看吧，这就是人类。
“小姐！我们该回去了！”是丫鬟们催促的声音。
“小姐，再不走侯爷就回府了。”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的嘴巴被人用力掰开，睁开眼望去，是那个女娃，她在给自己的嘴巴你塞什么东西。
眸光赤红，一片血腥。
果然，这世间的人心一个比一个丑陋，连一个小小的女娃都这样，只因为得不到他的回答，就想要杀了他么！
“你别动，这个可以救你的命，你快吃下去，吃了就不会死了！”她说着就用手去掰他的嘴巴，他依旧不动。
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救他！
“你快点张开嘴巴啊！”他感到一双软绵绵娇嫩柔软的小手在自己嘴巴上扣来扣去，带着些许温热。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伸手将在自己嘴巴上胡作非为的手打落。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
殷离淡淡的看着她，蓦地笑了，敢打他？很好！
那就去死吧！
他刚张开嘴，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一个药丸就塞进了嘴巴，喉头一痒就咽了下去。
殷离的眸光冷的似要将人冻住，宛如黑夜中隐忍着怒气的野狼一般。
“我……我……”她张了张嘴巴，眼神闪躲，带着一抹愧疚和不安。
她不是故意要打他的，谁叫他不听话，不肯乖乖吃药。
想到这里，她扬了扬下巴，冷哼一声，“看什么看？贱骨头！居然敢用这副眼神看着本小姐！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殷离眸光微闪，满是不屑和残忍。
“本小姐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本小姐的，我命令你，不许死！好好地活着！”
“小姐——”丫鬟们见卫南笙不动，急的快要哭了。
那女娃真起身来，一把将自己的斗篷扯下，在丫鬟们的惊呼声中，傲慢的看着他：“这个斗篷脏了，本小姐才不会要了！”
“不许你扔掉！”
他动作一顿。
“这么脏，配你刚刚好！”
这时，殷离突然出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宛如从地狱传来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娃一笑，像寒冬里的一抹暖阳，在凛冽的寒风里，开出一朵花儿来。
“我叫阿笙，是侯府的五小姐，卫南笙。”
她上了马车，赶马鞭子高高甩起，在渐行渐远的马车上，她突然一把掀开帘子，对他说了一句话。
他读懂了她的口型。
她说：“一定要活下去！”
殷离冷笑，他当然会活下去，并且还会活的好好的，不但如此，他还会回来找她，好好报答今日的“恩情”！
竟敢这么对他，他定叫她生不如死！
等殷离再次醒来，他已生在无回谷。
无回老人说他本该死了，幸好在危急关头，吃了一颗保命仙丹，这才存活下来，否则就是神仙来了都回天乏术。
殷离第一反应想到了那个女娃给他吃的什么药。
就这样，殷离在无回谷住了下来，并且成了无回老人的关门弟子。
被一同带回来的，还有那件斗篷。
很奇怪吧，他居然没有扔掉。
他当然不会扔掉了，毕竟，这可是罪证，待有朝一日，他必定会将她捉来，省得她到时候抵赖。
他会慢慢地折磨她，叫她生不如死！
居然敢打他，那就要做好受惩罚的准备才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间如白驹过隙，一去不返。
等殷离再次见到卫南笙，已是十年后。
彼时的他成了权倾朝野，人人闻风丧胆的殷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她，却成了臭名远扬，娇蛮无礼的大小姐，一个黏在萧珏身后的跟屁虫。
可是，她却把他忘了。
她当年甩了自己一耳光，还那般的侮辱他，如今转身就给忘了！
好，很好！
殷离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危险而嗜血。
于是，他要报复她。
她喜欢萧珏，他就故意破坏两人之间的关系；她想要维护自己的名声，他就叫人去散播谣言；她想得到卫征的关爱，他就设计叫卫征对她从此失望透顶。
只要是他出手，向来天衣无缝，无人察觉。
相信吧，你所认为的，希望的，坚信的，全部都是假象！你从一开始，就活在谎言之中，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
果然，她终于走到了众叛亲离的那一步。
那一刻，心中掩饰不住的狂喜。
你看，我们终于变成了同一个世界的人。
可是，在看到她泪痕交错的那张脸时，他的心竟止不住的抽疼。
那种疼，很奇妙，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
就像是有无数只蚂蚁钻进你的皮肤，一点一点啃噬你的血肉，你的筋骨，再顺着血脉爬进你的心里，一口一口的撕咬，血肉模糊，鲜血淋淋，很疼，真的很疼！
连呼吸都带着一丝丝钝疼，游走全身，仿佛要窒息一般。
真是要命。
他皱了皱眉头，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就像原本在你计划中的事情突然不受自己控制了一般。
看来，是他对她的关注太多了。
对殷离来说，他从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失误。
他开始远离她，她的好，她的坏，他都不再关注，从此之后，与他无关。
结果他发现，这样更难熬了。
就像是心中某个地方被人掏空了，空的发慌，空的发冷，空的叫人不知所措。露出一个大窟窿来，呼啸的冷风穿堂而过，带着冒着寒气的冰渣，寂寞如雪，将他重重包围。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
他唤了云清过来。
告诉他：“我好像病了。”
在云清诧异的眼眸中，说出了后半句，“还病得不轻。”
殷离话音刚落，云清就爆笑出声，脸色瞬间阴沉。
云清掐着自己的肉，才使得自己忍住笑意，尔后拐弯抹角的试探问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明白了这是什么回事。
“你、你这是……这是喜欢上了人家呀！”云清目瞪口呆。
殷离只是一愣，下一秒，云清就被一掌拍飞。
“下次可就不止一掌这么简单了！”浑身真气流窜，气息不稳。
喜欢？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个蠢丫头？
那个打了他一巴掌还出言侮辱他的女人？
可笑！简直是太可笑了！
云清看着消失在眼眸中的那抹暗红色刺金长袍，失笑。
是啊，谁又想到呢……
一向嗜血狠辣，冰冷无情的殷离，竟然也会动了心。
问题是，他还有心么？
他还有没有心，殷离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对对针对的那个蠢丫头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怒极的殷离顿时就决定，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卫南笙不能活着了，杀了她！必须要杀了她！
结果，萧珏率先一步动手了，萧珏想要捧杀她。
对此，殷离乐见其成。
每次看到那个蠢丫头眼巴巴的站在宫门口盼着萧珏，他就觉得好笑，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傻乎乎的以为那人真心喜欢自己，却不知对方根本就是在骗她。
想到将来某一天，她会被自己最信任、最爱的人给杀死，殷离的心中多了一点点怜悯。
罢了，看在你是第一个敢动手打爷脸的人，爷就帮你一把，叫你在最后的时间里多些快乐吧！
从萧珏那里得知蠢丫头想要一只猫儿，殷离便自动开口，说他可以为君分忧。
萧珏被卫南笙缠的受不了，正想着怎么打发这个包袱，殷离就开口了，萧珏求之不得！
她想要只猫儿？不知怎么，殷离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蠢丫头哭的一脸伤心，说自己养的波斯猫死了。
哦，对了，她当时还给那只猫儿取名叫阿珠。
真俗！俗不可耐！
殷离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只看起来尚可的波斯猫。
蠢丫头很喜欢，简直爱不释手。只是名字蠢了点，叫大白。
他暗道：真是个蠢货，取的名字也这么蠢。
没有人看到，他当时扬起的嘴角多么温柔，眼底的宠溺几乎要将人溺毙。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但凡那个蠢丫头的要求，萧珏都会全部交给他。
用萧珏的话来说就是：“殷相果然了得，对付男人不再话下，对付这样的女人更是了得！”
看着萧珏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表情，殷离又一次想要杀了这个人。
真是碍眼啊！什么叫做这个女人？他的蠢丫头，他自己如何对待那是他的事，可是别人，他半点都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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