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桂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仰面跌靠在椅背上:“怎么会这样!怎么这么快就哗变了。”
“先生”,他忽地转过头来,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喊道:“先生救我!”
邓汶皱了皱眉,挥手摒退了前来报信的人:“为今之计,也只有将全部罪责推到守军的将领身上。
反正,那几个将领已经在叛乱中被杀了,死无对证。”
丁桂一震,看向邓汶,只见邓汶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一不做,二不休。让所有知情人都闭嘴,然后将罪责推到死人身上。
正当丁桂还在犹豫之时,一个衙役连跑带跌地进门道:“大人,钦差大人正在堂上等着要见您!”
此事根本来不及容他多想。丁桂苦笑一声,拱了拱手:“此事便劳烦先生了。”
邓汶没有说话,只是同样拱了拱手。
公堂。
丁桂从穿堂的门后绕出来,一见傅朝云便笑着拱手道:“二位大人此时过来,所为何事?”
傅朝云冷哼一声:“海军哗变了,丁大人竟不知道?”
丁桂愣了一下,眼珠一转,笑着道:“此事下官也是刚知道。正要赶去处理,二位大人便过来了。”
傅朝云自是不信他的说辞,冷冷地瞧了他一眼:“丁桂,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把你挪用的五十万两军饷交出来,本官便在圣上面前为你求个从轻发落。”
丁桂心里一颤,随即又笑着装傻:“大人此话何意?下官听不太明白。”
傅朝云面色一凛,曜石般的眼睛一横:“你若是不肯交出那五十万两银子,本官定会叫你死得很难看。”
丁桂面皮一抽:“你这是威胁我!”
傅朝云睨他一眼:“威胁你又如何?”
忽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孟大人,挪用公款,私吞军饷,该当何罪?”
孟行至躬身道:“下官非刑部之人,不过听说,挪用公款当流放,私吞军饷则当处斩!”
丁桂小腿颤了颤,努力稳住:“傅大人,虽则你是钦差,却也不能如此污蔑下官!”
“污蔑”,傅朝云对上他心虚的一双眼:“是不是污蔑,丁大人心里自然清楚!本官说了不算,大人说了也不算,自有大理寺来断!”
丁桂仍然扯着嗓子叫:“下官尚未被免职,依照官品,大人并无资格押解下官。”
的确,巡抚是正二品,傅朝云不过是从二品。
只是因着傅朝云是钦差,所以丁桂要自称下臣。但毕竟是正二品的封疆大吏,可不是傅朝云能押解进京的。
“呵”,傅朝云侧眸瞥了他一眼:“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孟大人,宣旨!”
什么?还有一道圣旨?
丁桂还在愣神间,便看见孟行至从怀里掏了一轴明黄的卷帛:“丁大人,接旨吧!”
丁桂恍恍惚惚地跪了下去,便听孟行至宣道:“圣谕:此次江南巡堤,傅朝云全权代表圣意。若有事急,可便宜处置。”
全权代表圣意,若有事急,可便宜处置……这几句话像咒术一样,在丁桂的脑子里绕来绕去。
偏生傅朝云不给他一刻安宁道:“丁大人,这回听清楚了吧?
你说,圣上既然给了本官便宜处置的权利。若是丁大人死在任上,圣上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能怎么样?丁桂突然想起惨死的落河县县令,怪不得她傅朝云有如此大的权力!
丁桂一慌,脑子里只记得邓汶叮嘱他的事情,咬住那几个将军,死无对证!
他立刻大声喊冤道:“冤枉啊!就算大人让下官横尸在此,下官也要说一句,下官的确是冤枉的!
根据下官所知,此次海军哗变完全是由那几位将军造成的。是他们私吞了军饷,所以才造成了底下的士兵暴动。”
傅朝云眯了眯眼,觉得太子殿下可当真是养了一条好狗。死到临头了也不肯拖他下水。
“逝者已逝,丁大人若是拿不出证据来,岂不是肆意栽赃?”
丁桂还以为事情是有转机了,连忙笑着道:“这证据嘛,自然是有!邓先生已经去收集了!”
傅朝云这才发现,只顾着清算丁桂,竟然忽略了那个一直跟在丁桂身旁的幕僚。
忽然想到某种可能,傅朝云脸色一变,连忙起身往外走。
“傅大人”,孟行至觉得他有些跟不上傅朝云的想法,丁桂正审到一半,为什么突然又要走。
“傅大人,傅大人要往哪去?”
傅朝云没有来得及回他的话,出门直接解了马,一扬鞭子就没了踪影。
孟行至生怕丁桂狗急跳墙,在江南的地界上再出了一场刺杀,连忙又跟上去了。
谁料傅朝云兜兜转转地又回了驿馆,进门便问道:“世子爷呢?世子爷在哪呢?”
影跟在身后答道:“世子爷说他去救人了,让属下候在此地给小姐回话。”
傅朝云似是放下几分心来:“到底是他想得周到。”
巡抚衙门,后堂。
丁桂进了门便问道:“先生呢?先生回来了没有?”
衙役便道:“先生是跟大人前后脚出的门,还没回来。”
丁桂听说便有些忐忑,衙役见他不说话了,便问道:“大人,哗变之事当如何处置?”
丁桂有些失神地摆了摆手说道:“本官自有主张,你先下去吧!”
那衙役便劝道:“大人,若是再拖下去,事态怕是会闹到不可收拾。”
丁桂一晃神,立马反应过来:“备马!现在就去海军守地!”
巡抚衙门离海军守地并不算远,前后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不管怎么说,先把哗变的士兵稳住。
驿站。
傅朝云正等着消息,便看见影又进了门:“傅小姐,丁桂去了海军守地!”
傅朝云没反应过来:“他去海军守地干什么了?”
影摇了摇头,猜测道:“大概是要先稳住海军吧……”
稳住海军?傅朝云忽然想起,丁桂在衙门喊冤,说是被杀的几位将军挪用了军饷。
她猛地坐起身:“等不了你主子了,让他回来了带人去海军驻地!”
影应了声“是”,又把在隔壁写奏折的孟行至叫上了。陆景恪吩咐了,孟行至功夫不错,让傅朝云走哪都带着。
孟行至一天跟傅朝云走了两趟了,正觉得有些累,便见影进了门:“孟大人,傅小姐要去海军守地。”
孟行至连忙搁了笔,无奈扶额:“我这就跟着去。”
还未出门,便赶上陆景恪带了几个人进了门:“门口备了马?这是要往哪去?”
傅朝云便道:“丁桂去了海军守地,怕是若再稳不住,事情就要扩大了。”
陆景恪便让了一步,正好露出背后的几人:“这几位就是江南海军中的副将。”
傅朝云匆匆扫了一眼:“事态紧急!几位将军想必也是知道了,巡抚丁桂挪用了海军的军饷。
现下海军哗变,丁桂意图把所有事情推到三位死去的将军身上。本官不才,既要为陛下分忧,便不得不走这一趟。
不知几位将军可否愿意随本官前去,在江南海军的众位将士面前说明真相。”
几位副将相视一眼,均拱了拱手说道:“下官等愿随傅大人走这一趟。”
傅朝云一凛,连忙上前说道:“多谢众位将军高义!”
陆景恪连忙上前拽了她说道:“再等下去,丁桂都要回来了。”
傅朝云不敢耽搁,连忙上了马。
海军守地。
丁桂下马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天色都擦黑了。
海军之中因为哗变,早就封了驻地的大门,又临时商议出来几位将领。
听说是巡抚丁桂到了,连忙聚在一起商量对策。丁桂再三解释说是有要紧之事,才被放了进去。
几位临时的将领见了他一番,听他说是要商议军饷之事,便放松了警惕。
因着军中消息闭塞,底下的士兵并不知道军饷是丁桂挪用的。
眼下见丁桂跟他们同一战线,说是要向朝廷上报,不由得便听了他的解释,说是几位将军私吞了军饷。
丁桂见说动了几位头领,便说道:“既是如此,还烦请几位将军召集底下的士兵,本官也好解释清楚,稳住军中的动乱。”
几位将军愣了愣,互相看了几眼,其中一人便道:“那便听从大人的吩咐。”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军中的士兵便都集中在了校台。丁桂眼瞧着底下乌压压的人,颤了颤腿才登上校台。
“众位将士,听说军中哗变,本官特意过来查看。方才几位将军跟本官商量过了,由本官做主,向圣上请奏,断不会再拖欠众位将士的军饷……”
话还没落,便听到校台下一声清灵的质问:“你拿什么做主?”
来人正是傅朝云,竟无人敢拦。丁桂只见她一步步地上了校台,手里提的剑就那么指向了他的脖子。
“丁大人,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校台上的士兵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一个女子上了校台,一时间都愣住了。
军中不容女子,只是那人的气势太过清冷,愣是震得一干将士说不出话来。
傅朝云可是生死里爬出来的人,眼下这些对她来说自然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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