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正说得起劲儿,傅朝云便默默地搁了手里的书,然后倒了杯茶给他。
也不打断,就那么笑盈盈地看着。陆景恪回过神来才发现傅朝云正盯着她看。眼睛闪着光,那神态,像是她每次说起朝堂之时才会流露出来的。
陆景恪不由得一愣,然后脱口问道:“云儿,你是不是也有些欢喜我了?”
傅朝云一怔,然后撇过头去,直直地看着白绉纱的灯罩里,火苗一跳一跳的。然后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陆景恪便说道:“你年纪还小,许是不知情深。”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道:“云儿,我不急,我愿意等你。”
傅朝云垂下头去,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她的确年纪还小,一切都不急。
陆景恪叹了口气,然后低声道:“云儿,你不知道,我有多盼着你快些长大。”
你不知道……我有多盼着你快些长大……陆景恪低沉的声音说出这般情话,傅朝云竟觉得有些招架不住。
许久……她才红着脸岔开话题道:“孙家和宋家……”
陆景恪有些失落,这种气氛正好的时候,说什么孙家与宋家!
但因着是傅朝云问的,他又不能不回。默了片刻才有些郁闷地说道:“过两日孙尚书就会入大理寺查办了。”
也就是说,这场杀鸡儆猴的好戏,算是要真正开场了。
傅朝云看着低下头去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由自主地便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
这么想着,便真的伸手去摸了摸。陆景恪身体一僵,然后抬起头来更郁闷了。
“云儿,我又不是宠物。而且……”他很严肃地把她的手从头顶拿下来,握在手心里郑重道:“男子的头是不能随便摸的!”
傅朝云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似笑非笑地说道:“女子的手也是不能随便摸的。”
陆景恪一脸严肃地又摸了摸,然后义正言辞道:“我没有随便摸啊!我只摸云儿你一人的手。”
“哦?市井传闻,平西王世子整日醉宿花楼呢!”傅朝云毫不客气地揭黑料道。
陆景恪急了,连忙说道:“那些都作不得真,我虽去花楼,可是也没摸姑娘的手啊!”
陆景恪红了红脸,然后又握紧了傅朝云的手小声儿说道:“我还是清白之身呢!”
傅朝云也忍不住红了红脸,然后用力把手抽出来说道:“天色已晚,你先回去吧。”
陆景恪忍不住看了看,站起身来又看了看,走了两步又看了看,一直看到了门口才依依不舍地说道:“那我回去了。”
傅朝云红着脸,垂了头,假装没有用眼角的余光偷看他,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陆景恪叹了口气,追妻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仍需上下而求索!他认命地叹了口气,然后直接一个闪身,没了踪影。
涉江走过去关门,不经意间就看见自家主子双手托着下巴,脸色羞红地看着窗外。
她低头默默笑了一下。情不知所起啊!傅朝云只是身在局中,自己看不透罢了!
江南,谢氏。
谢蝉双手递上密封好的信,然后说道:“主子,是大小姐托商队传来的。”
谢朗揭过信来,小心翼翼地启开信封上的蜜蜡,然后才抖出信纸,就着烛火细看起来。
信上只是寥寥几个字:云儿危矣!非安元不能救!速援!
谢朗收起信纸,搁在桌上,然后吩咐道:“速叫二少爷过来!”
不过一刻钟,便听见谢玄机站在门外道:“父亲。”
“进。”
谢玄机推门进来,几步迈到桌前说道:“父亲有何吩咐?”
谢朗伸手把谢氏的来信递给他,然后说道:“你阿姊让你去京师一趟。云儿恐怕是遇到些难事!”
谢玄机匆匆扫了一眼,然后重又搁回信封中,这才说道:“儿子大抵知道是何事。”
谢家在京师有不少眼线,自然是早就得知,傅朝云被圣上封了官。
谢朗瞥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你阿姊此时求你,大概就是为了官场上的事。”
谢玄机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说道:“父亲,谢家祖训,绝不入朝。”
“规矩是死的!变则通,通则久!若是眼下再看不懂这时势,等我百年以后,怎么放心把谢家交给你们两兄弟!”谢朗悠悠地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
“儿子愚钝,请父亲指教!”
谢氏现如今,自然是没一个人的眼光抵得上谢老爷子。即便是聪明如谢玄机,也还是需要谢朗时不时提点。
“你忘了,你阿姊前段时间来过信。圣上有意迁富户。”
一句话,点到为止。
谢玄机把两件事连在一起,立刻会意了。圣上有意迁富户,他便正好借着此事去打个前站。
谢朗见他明白过来,便说道:“傅海容恐怕是不会想让云儿进朝堂。”
谢玄机拱手道:“父亲放心,谢氏的人,绝不容欺辱。”
谢朗这才从抽屉里摸出一枚印,交给谢玄机。然后同他说道:“这是我的私印,有了这枚印,京城所有的商铺、人脉、钱财,全部都要任你差遣!”
谢玄机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那枚印,然后退出了房门。
这一夜,谢氏打破了不入朝堂的规矩。后来,整个大黎唯独谢氏一个世家。
平西王府。
陆景恪刚翻进墙便被陆卿云逮了个正着。
“你又去哪鬼混了!大晚上的不回家,偏从墙上翻进来,还叫人在房中冒充你!”
陆景恪一边不耐烦地往前走,一边说道:“看你儿媳妇去了!”
陆卿云一愣,然后喜上眉梢,连忙问道:“是哪家姑娘?”
陆景恪得意道:“傅家的。”
陆卿云反应过来,不由得黑了一张脸问道:“那个做上正五品右拾遗的女娃子?”
听听!什么叫女娃子!陆景恪不由得回过头去,气咻咻地护短道:“不许你看不上我家云儿!”
陆卿云憋了半天,才说道:“陆景恪!你别忘了,你家就是我家!”
然后又默默腹诽道,真要是娶那女娃子!他还得有好几年才能抱上孙子呢!
不过他家恪儿眼光就是好,傅朝云那样的相貌和才学,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差。
“那这么看来,孙家的女儿倒是不必管了……”陆卿云自言自语嘀咕的一句话,自然没逃过陆景恪的耳朵。
“什么孙家的女儿?”陆景恪转过头来,满面寒冰。
陆卿云尚不自觉,然后说道:“就是孙尚书的女儿嘛!”
陆景恪嘲讽道:“孙家自己尚不能保,还有心思说这些?”
陆卿云点了点头,然后赞同道:“也对!听说宋家跟孙家咬起来了,孙家这次恐怕不好独善其身。”
“关键是……”陆景恪垂了眼帘,淡然道:“孙家可是云儿要动的!你不许插手!”
看看!看看这护短的性子!不过……
“你说孙家是傅朝云要动的?”陆卿云不由得有些迷糊道:“她那么大点的女娃子,动孙家干什么?”
陆景恪略带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我家云儿要做什么自有打算,还轮得到你来过问?”
陆卿云语塞,闷闷地回了自己房间。看来,这京师怕是有段时间要不太平喽!没想到傅家那小女娃倒是了不得,小小年纪便能把孙家和宋家整成那个样子。
是夜!听说孙尚书在府中遭到了刺杀,刺客逃走之前,不小心遗留了证据,正是宋家的腰牌。
孙尚书大怒,次日便上奏,说宋家多年来把持盐引,贪污受贿。每年单是收受的贿赂便有六十万两之多。
大黎穷困,每年的税赋不过才四十万两,而宋家每年贪污的银子就抵得上一年半的税收,这让萧颂如何不动怒!
大理寺在萧颂的授意下,开始彻查宋家这么多年贪污受贿的款项。
最后竟在宋家发现一整面的银墙。还有正厅的两根合抱之粗的柱子,竟然也是空心的,里面放满了白花花的银子。私库里的珠宝奇珍,更是不计其数。
粗略算下来,大概有六百万两之多,抵得上大黎十五年的税收。光是抄没宋家的银子,便立时让国库满满当当的。
萧颂听说以后,大为震怒,将宋家的恶行昭告天下。一时间,民愤不平,纷纷要求严惩宋家。
勤政殿。
萧颂笑眯眯地看着傅朝云说道:“竟让你猜中了!”
傅朝云垂了眸,不卑不亢地说道:“都是平西王世子的主意,臣不敢居功。”
“哦”,萧颂笑了笑,然后说道:“你们两人这就有意思了!他为你请赏,你为他请功。”
傅朝云红了红脸,然后说道:“此次平西王世子的确是功不可没。若无世子暗中推动,臣也不能保证事态会如何发展。”
萧颂大笑,然后爽朗道:“都有功!你们二人可是让朕发了一笔横财啊!你想要什么赏赐?”
傅朝云想了想,然后说道:“臣想为舅父谋官。”
萧颂一愣,傅朝云的外祖,不就是江南谢家……她的舅父,自然也是谢氏嫡系。可谢氏不是早就定了规矩,子孙后代,绝不入朝。
“你舅父肯入朝为官?”
傅朝云想了想,然后才说道:“前几天来了信,说是舅父想要入朝。应是近几日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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