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上趴着的人，竟然已经睡着了，想起轻轻的鼾声。她垂着身子，长发落了些许在他的肩上，带来淡淡幽香。她伸出手，轻轻推了几下明承胥：“王爷，王爷，奴婢扶您去西暖阁歇息。”

　　“唔，也好。”明承胥睁开朦胧的双眼，透过烛光，只能隐约见到叫醒他的，是一个年轻的宫女。或许是因为他醉了，看不清那人容貌，却只看得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

　　他随着王嫚蓉的搀扶，缓缓往西暖阁走去。因为醉酒的缘故，明承胥的大半边身子早已不自然的倚靠在瘦削的少女身上，二人走得及其艰难。

　　“三哥呢？”明承胥问。

　　却不知，明承允就在暗处，亲眼看着他被王嫚蓉扶进西暖阁。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二人身上，心道一句，七弟莫要怪他，以这种方式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那日辛琉萱说的话，那黑衣刺客头领的话，一句句在他脑海中响起，却也是没得办法的。让他清楚些吧，不管明承胥是无辜还是真有其事，也让他弄得清清楚楚吧。

　　别人也就算了，可这是他的七弟。他们的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液，自小也是最为亲厚的两人。所以，这也是他不惜布下这个局的原因。

　　王嫚蓉轻轻扫过一眼那隐藏在九转回廊上的明承允，轻声道：“回禀王爷，殿下已经歇息了。王爷小心脚下。”

　　“嗯。”明承胥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在王嫚蓉的搀扶下，终于倒在了那金丝软塌上。

　　早已有其他宫女送了热水过来，甚至还端来了一碗醒酒汤。醒酒汤自然是不能让明承胥喝的，王嫚蓉趁着没人看到，悄悄将那一碗黑乎乎的醒酒汤倒在了窗外花坛里。液体迅速流逝在泥土里，再也寻不到半分踪迹。

　　王嫚蓉轻轻替明承胥脱下了墨色皂靴，为他洗脚。而明承胥却也就随着她摆弄，等到热水凉了，王嫚蓉细心的拿着干净的白绢布将那脚擦干，放上了软塌。

　　恰时，方才端来醒酒汤的宫女来了，瞧见桌上青花瓷碗已然空了，只有黑色渣滓还沉在碗底。她不由得有些惊讶，轻声问：“这么快就喝完了？”

　　“嗯，你把水端去倒了吧。殿下方才吩咐过，王爷醉酒后夜间可能会吐，这儿我可就是走不开了。”王嫚蓉朝那宫女苦笑道，“麻烦姐姐了。”

　　她虽然才在这东宫里生活不过月余，但已将几个相熟的宫女性子大致都熟络了些许。眼前这个，是出了名的怕脏，听了她这话，二话不说立刻就端了洗脚水头也不回的离去。

　　王嫚蓉面色一沉，将窗户和门都关上了，这才踌躇着走到塌边。一张素白的绢子在她手里胡乱揉捏着，早已成了皱巴巴的样子。

　　许久，她才壮着胆子，抚上明承胥的衣服，柔声道：“殿下，奴婢为您宽衣。”

　　睡得稀里糊涂的明承胥没有作声，那双小手就解开了他的外袍。他沉重的身子压着袍子，王嫚蓉无法，只好一手穿过他的背脊，用力将他托离床面，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他的外袍脱下，搁置在了床边。

　　明承胥似乎被这动作惊到了，将好看的凤眸微微睁开一条缝，慵懒的道：“你下去吧，本王不需要服侍。”

　　“王爷，您今日醉成这般，若是夜里吐了可怎么办，还是让奴婢好好服侍您就寝吧。”王嫚蓉说着，脸上却没有笑容，声音也冰冷得像是只是一个复述这句话的人。

　　她一边说着，跨坐在明承胥身上，解开了他里衣，露出了他的胸膛。她脸忽然就像是被火烧了一般，红透了，连忙将里衣又给整理好，掩盖住了那肉体。

　　明承胥迷迷糊糊之间，只感到腰间一沉，似是一个重物压来。他的酒，登时就醒了一大半，恍惚间，瞧见是一个羞涩的宫女。

　　“你这是做什么？”明承胥想要支撑起身子，可却被王嫚蓉压住了身子。

　　王嫚蓉当然知道她在做什么，她的羞耻心也在告诉她，不可以这样做。但明承允给她喂了毒药，如果让明承允知道，她没有尽心尽力完成任务，那她就活不过两日了。

　　她额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抬袖拂去，原来是冷汗。她深吸一口气，柔软的唇蜻蜓点水般略过明承胥的脸颊，带了些许冰凉的触感。

　　明承胥的脸上瞬间就布满了些许阴霾，用力将身上这人推开，捡起身边的袍子披上，冷声道：“你这宫女怎的如此不知廉耻，胆大妄为，出去。”

　　“王爷，长夜漫漫，就有奴婢陪您如何？”王嫚蓉瞧见他已然醒酒，迫不得已的在脸上荡漾开略带着媚态的笑容。

　　她说着，又一次靠近了明承胥。可还未等她靠近多少，整个人就被推倒在地上。

　　“唔。”王嫚蓉吃痛的缓缓爬起，这一下不偏不倚，脑袋正好撞到了一旁的桌角。

　　一抹殷红从她额角流出，顺着碎发，流过脸颊，滴落在衣服上，印上了朵朵红梅。

　　“你没事吧？”明承胥瞧见她受了伤，蛾眉轻蹙，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他向她伸手，将她拉了起来，“给，擦擦吧。”

　　他向她递了一张帕子，随后就偏过头不去瞧她。王嫚蓉也不客气，接了帕子就擦拭鲜血。好在并没有伤得多重，小小的伤口，不过一会儿就凝固了。只是可怜了这张原本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帕子，沾染了让人触目惊心的血色。

　　良久，王嫚蓉这才朝着明承胥扑通一声跪下，咬着嘴唇道：“今日，是奴婢冒犯王爷了，王爷好生歇息，奴婢在外间守着。若是有什么事，王爷尽管吩咐奴婢。”

　　她说完，也不管明承胥有没有答允她，捂着受伤的脑袋就跌跌撞撞推开门，往外走了。

　　她做不到，所以，她只能等待毒药发作，最后死在这琉璃瓦下红墙内了。她的命，本来就是她的养父母捡回来的，如今已经多过了十六年，她也多活了十六年。够了，已经是够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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