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因次日大早就去了王府，直到夜幕降临时分方才返回。他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我才道他好像一直以来都不曾显露过自己的脾气，也不知这一贯的冷静自持是从哪里学来的？

　　他回后院时，看见了在院子里等着他的我，便调转了原本打算回房的脚步，向我走来。

　　“姐姐!”依旧是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波动。

　　我点头道：“见过他了？”

　　“见过了!”

　　我浅笑道：“那就好！之前我的确不该那般自私不让你们相见！”

　　惜因深吸了口气：“这本是我自己的选择，怪不得他人，而我也不曾反悔我曾经做出过的选择!”

　　“他如今气色不好，没了之前的神采!我也是今日方知一个人对于权势的贪恋程度，如此想来从一开始不让我见他的选择或是对的！”

　　我侧头看他，他脸上染上了一丝哀愁。我皱眉道：“他给你说什么了？”

　　惜因低头看着脚底的结成的冰，叹口气道：“罢了，还是不说的好！”

　　我执拗道：“可是与我有关，那你就更要告诉我！”

　　“他让我带话给姐姐，千万要保他性命，或去求平王，或去求陛下!”

　　我冷笑道：“求平王，求陛下，保性命，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惜因没有回答，接着道：“他道陛下……嗯……陛下对姐姐你有情，如今你与平王不快，何不借此机会入宫，或许可换林府平安!”

　　我心里蓦然一痛，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还在乎这个所谓的父亲对我的态度。从一开始没有惜因的时候，我和林惜珍皆为他手中到底棋子，他精于算计，让林惜珍入宫为太子妃，以期如林后一般成为皇后，掌管后宫，借我容貌嫁与平王，以期利用这些权势来扩大自己的势力，收敛财物。如今性命堪忧，还不忘记再用一下我这下堂妇，他还真是物尽其用!可是他终究是打错了算盘!

　　我脸上冷意更甚，自嘲般的笑了笑，然后归于平静道：“他真以为陛下对我有情吗？那个帝王会对下堂妇有情？当今陛下不过是为了利用我打击王爷而已。一山容不得二虎，可偏偏先帝要将军权，文治分开，陛下既无战功，亦无政要，百姓随知陛下，可更多到底钦佩平王，如此以来倒显得比陛下更有威名。若是能在一处打击到平王，想必陛下也是乐的!所以惜因此番我不会救他，也救不了他。于公，他叛国，于私，他无情，所以我不会救他!”

　　惜因未多言，只道：“我明白!”

　　“惜因，可想好了日后去哪？”

　　他摇头道：“未曾，我如今也不知道去哪，只是想先搬回我之前住的院落，虽然小了点，但那段日子我很喜欢!”说到此处，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我想他是真的欢喜。

　　我偏头无意间瞥见了廊下的一缕水蓝色衣角，笑道：“如此也好!很晚了，你去休息吧，清羽还在等你!”

　　他回头看了一眼廊下含笑安静站着的清羽，唇角笑意更浓道：“姐姐也早点休息，惜因先回去了!”

　　我看着他向惜因走去，心里倍感欣慰。

　　次日，惜因和清羽王婶带着微薄的行礼回了城里。他们有心给我留一间房子，我也就应允了，索性先和他们住一段日子，待以后再做其他打算。我让他们先离开，自己又去了主持的禅房，每次和主持在一起，都觉得自己心里轻松一些。

　　主持千年不变的煮茶，我也不做扭捏，如今更是心安理得的喝着主持煮好的茶。

　　“世人皆有烦恼扰心，但都会自我排解，独你在我这待了这么多时日，这愁思反而越发多了起来!”

　　我无奈笑道：“怕是我佛缘不深，佛祖也不愿帮我了吧！”

　　“自助者，天助之!你自己不想走出来，佛祖也帮不了你!”

　　“主持，我找不到突破口!这一路行来，我总感觉自己罪孽深重，好像所有的事都因为我而起，就像一张网把我网住，我挣脱不开，却感觉到窒息，然而不死不僵!”

　　主持无奈叹了口气，捻着佛珠道：“痴儿，让我如何说你!”

　　我浅笑道：“让主持费心了!”

　　“气动，风声，万物皆展!人呀，也一样，你要让自己如气一般动起来，不可拘泥自己于一方，不动不响，如此旁人是看不出来的!”

　　我思索着主持的这番话，心道如何让自己动起来，可是好像有些难!和主持坐了会，我就辞别了主持，打算往山下去。

　　出了寺门，却看见采莲站在一辆马车旁，怕是等了许久。见我出来就行至我旁边道：“王妃，王爷让奴婢来接王妃!”

　　“我如今已经不是了，我也不会回去的!”我略过采莲继续向前走去，她却拽住我的衣袖道：“王爷不是接王妃回府的，只是让奴婢带王妃去个地方，王爷在那处等王妃!”

　　我站在原地沉思了会道：“走吧!”

　　此番去是有些话要说清楚，讲明白。我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也不喜欢拖着他人。从前我只道我并未欠楚皓天什么，但是如今回想起来，我不知欠了他多少，于情于物，他都付出的好像比我多。我也不知道他在我这里得到了什么？我感觉我好像没有给过他什么，除了这几年的韶光，可他何尝不是给了我这几年的韶光。如今我只想不与他有瓜葛，人言可畏。他这半生在百姓中是战神，是护卫国家平安的王，自是不能与我着六亲不认之人一起。旁人不管怎么指责我都可以，但是说我在乎的人那就是不行，而他们也不应该因为我无辜承受更多。

　　马车没有进城，只是从白象寺出发一路平缓的走着，不多时便停了下来，车外采莲轻道：“王妃，到了!”

　　我揭开帘布才发现竟是静心庵，这里我许久没有来过了，也不敢来。若不是因为我或许……可惜，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王爷在何处？”

　　“王爷在后山竹林中！”

　　我不解，他在那里为何？但还是留下采莲他们独自一人踏着半消融的雪向后山走去。远远的就瞧见他披着白氅站在清翠的竹林里，显得有些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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