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流霜一惊,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慌什么。”梅晚箫松了口气,象征性地拍拍君暮寒的后背,将药碗放下,懒懒道:“把这些东西都撤了,再弄些清淡的膳食。”
腹中郁结的一块淤血被吐出来,君暮寒的脸色缓和不少,眉眼舒展,周身的冰寒和疼痛也悉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绵绵的暖意自胸间升腾而起。
梅晚箫捏住他的手腕,右手搭脉,若有所思。
“什么感觉?”她皱眉问。
君暮寒如实答:“通体舒泰,胸腹处热意不绝。”
“火莲性烈,热是正常的。”梅晚箫点头,起身收拾药箱。
君暮寒见她背影忙碌,手上动作麻利地收好了药箱,正待出门,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寒毒……可解了?”
梅晚箫身形一顿,转过身与他对视,眼中的认真不似作假:“若三日内无异常,便是解了。”
君暮寒温润的眸子里一片柔软,衬得他有了血色的脸愈发丰神如玉,声音缱绻恍若情人间的低语细喃:“谢谢你,晚箫。”
梅晚箫莫名觉得脸上发烫,慌忙掩饰道:“谢什么,万一好不了呢?”
“那也没关系。”他笑得眼里都是星光。
梅晚箫被那光晃了眼,忙转过身出门去了。
一夜好眠。
即便君暮寒不曾透露什么,但梅晚箫也感觉到一丝不比寻常的气息,比如门外巡逻的暗卫越来越多,班次也越来越勤,流霜从来不苟言笑的脸上也看得出几分郁结。
于是她次日起得很早,收拾妥当之后,拉开外间的碎花帘子,与君暮寒的目光碰个正着。
君暮寒微怔,然后笑了:“夫人今日起得真早。”
梅晚箫也笑,笑得阴测测的:“我平日起得很晚吗?”
桑柔端着热水进门,听见这话,只当自己失聪了,赖床到日上三竿的是谁家主子?我完全不知道好吗?
君暮寒从容地调整语句:“我的意思是,今天起得格外早。”
梅晚箫撇了撇嘴,转身出去洗漱。
一行人用完早膳便出发,天际尚泛着鱼肚白,晨光乍现,远处薄雾一片,是个好天。
等到上了马车,梅晚箫方才发现,今日君暮寒仅穿了薄薄的春衫,水蓝的颜色,轻纱一样的质地,褪去一身寒凉之后,他的脸色也变得愈发润泽,侧过头朝人微微一笑的样子,简直迫得人不敢直视。
梅晚箫默默无语,裹紧了深衣和披风,单手翻开小桌上的一卷书。
其实也就是话本,讲的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和出身微寒的书生相恋却遭到家里反对的情节。老掉牙的故事,但梅晚箫并不能指望这个时代的人能有多大的脑洞,也只能凑合着打发时间了。
看着看着,便觉得眼睛酸涩,毕竟是在马车上,即便她如今有内力傍身,却也坚持不了太久,马车晃动,伤眼睛。
“喝点水吧。”有人温声道。
梅晚箫倒没多想,接过君暮寒递来的水囊,喝了一口,方才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水是热的。
他们已经走了大半天,途中在一处活水处装满需要的水,那活水是山泉水,甘甜清冽,却绝不可能是热的。
君暮寒扫了一眼她看的话本,记下页码,轻轻合上。
“你不必如此。”梅晚箫叹了口气,别开眼看向窗外:“喝点冷水有什么大不了的。”
“许久都没有内力运转如此畅快的感觉了,”君暮寒淡淡一笑:“不知不觉便捂热了。”
梅晚箫便不再多说,迟疑了一会,方才道:“我与你们再同行五日,若你无碍,我便要回梅花谷了。”她没有明说,君暮寒却听得出来,她是在与自己划清界限,言下之意不就是想分道扬镳,各行其路。
君暮寒是何等聪明之人,听出她话里的疏离,却仍然面不改色:“五日之后,应该已经到了襄阳,你可要在城中逗留几日?”
“不必。”梅晚箫微微摇头:“离家数月,许多事情等着处理。”
君暮寒便顺着她的话头道:“可是你在梅城的酿酒房?”
梅晚箫不料他还记得,略有些惊讶,但还是点头。
“我自小在逍遥山庄长大,庄内戒律严格,门下弟子不能饮酒。你能否与我讲解酿酒的事情?”他笑问。
说实话,这一路走来,梅晚箫心中还是颇为憋闷的。她一面要思虑梅花谷的立场,一面要关注君暮寒的脉象,还要配合他演戏给明里暗里的人看,也是心累。
好不容易解了火莲的毒,给君暮寒服下,现在看起来也大有好转,心中也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想着反正过几天便要散伙了,多跟他说几句也无妨,于是便细细说起这个时代没有的蒸馏酒来。
君暮寒听得入神,时不时问她几句关键的,一时两人都得了趣味,破天荒的气氛还不错。
梅晚箫仰头喝了一口水,缓缓道:“若我们并无立场,也许你会是我的好友。”
君暮寒收紧放在另一侧的手,将布料上好的春衫捏出细细的褶皱,心中不知为何,似乎也皱成了一块布,闷闷地堵在心头。
但他面上还是笑着,颔首道:“荣幸之至。”
他话音一落,突然伸手将梅晚箫拉进怀中。
与此同时,马匹嘶鸣一声,马车陡然一顿,车身抖动数下,便矮了下去,显然是拉车的马被杀了。
梅晚箫一怔,下一瞬便听到流霜的声音:“保护主子!”
一把雪亮的长剑穿透她方才坐的地方,剑柄全数没入车身,剑身在车内颤抖,发出嗡鸣声。
梅晚箫呼吸一窒。
她的内力虽比不上君暮寒和流霜,但也算不得弱,如此近的距离,她居然任何感觉都没有。就连君暮寒,也是凭着瞬息之间的反应,方才救下她。
她骤然心跳加速,不知对方是谁,但已能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来者极为不善。
君暮寒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轻点剑身,只见那雪亮的剑光下一瞬便碎成几截,滚落在车内。
“别怕。”他声音很轻,伴随而来的是不绝于耳的嗡鸣声与铁器相接之声,梅晚箫一听便知是暗卫在拔剑与弓箭对抗。
流霜在如此危急之际掀帘进来,呈上一柄剑:“主子,霁月剑。”
此剑通体银白,花纹简单素雅,并无多余装饰,剑柄处为新月形,君暮寒手臂微动便将它拔出,沉声道:“情况如何?”
流霜简略答:“来势汹汹,暗卫尚能抵挡一炷香时辰。”
一炷香!
梅晚箫悚然一惊,君暮寒的暗卫已经是拔尖之辈,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若非碾压般的优势,绝无可能让流霜如此沉重。
“来了多少人?”君暮寒仍面不改色。
“光是能看见的,”流霜沉沉道:“便有百人之众。”这还不算暗中放箭的。
他话音一落,只听破空声呼啸而至,两支箭矢流星般飞来,穿破飘动的车帘,被流霜一把握住箭身。
“走。”君暮寒低喝一声,扬起霁月剑,将从天而至的流箭悉数斩落。
四周各自为战的暗卫顿时朝他靠拢,团团围成一个圆。
梅晚箫打眼一看,见桑柔也在其中,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心下均安。
桑柔手指一扬,从她指缝里飞出的银针瞬间击倒一个冲到她面前的蒙面人,手中长剑也落在了地上。桑柔一踢长剑,梅晚箫便从君暮寒怀中退开,抬手接住了剑。
有了他们二人的加入,局势顿时变得不一样。
原本从两侧包围过来的黑衣人靠着人多势众,打了暗卫一个措手不及,毕竟君暮寒出门在外,一共也就带了二十名暗卫,能以一敌五,已经非常可观。
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暗卫很快被突破,眼下已经不少人受了轻伤。
此刻梅晚箫与君暮寒加入,瞬间扭转颓势,暗卫将他们重重包围,胆敢冲上前的黑衣人均被绞杀。君暮寒有强大的内力支撑,加上刚刚恢复,每每出手总是一招制敌,迫得黑衣人都胆寒,不敢再贸然向前。
但很快,局势再度被打破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加入了战局,树林里的暗箭也愈发密集,很快便有暗卫倒下,一个接一个,原本完整的包围圈瞬间豁开一个口子。
流霜一惊,忙指挥着他们且战且退,但还是伤亡惨重。
梅晚箫被君暮寒护在身后,眼见流箭稀疏一些,便一把拉住流霜,眸光沉沉,低声道:“让暗卫摆阵,做尖刀状冲出重围,我来断后。”
“这……”流霜略微犹豫。
“好。”君暮寒却飞快道:“你们冲出去,我们随后就到。”
“主子不可!”流霜面露焦急:“我等首要任务便是保护你,岂可本末倒置!”
“瞎磨叽什么。”梅晚箫一把推开他:“千钧一发,听我的,出了问题我担着,保准你主人没事。”
流霜来不及回答,她这一掌带了内劲,流霜对她又没设防,瞬间便被这力道推开。等他再抬起头时,便只看见这两人朝着队伍最末冲去了。
流霜心急如焚,眼下情势紧张之极,却容不得他再犹豫,于是一咬牙,吩咐暗卫摆阵,他一把拉过桑柔,冲在队伍最前方,朝着树林深处冲去。
但对方来势汹汹,岂是他们简单摆个阵法便能逃脱,流箭的声音停了,脚步声却愈发绵密,显然被人追得十分紧迫。
半盏茶之后,流霜终于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慌乱,借着树叶间的缝隙侧身往回看。
只见君暮寒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身前坐着梅晚箫,将身后的黑衣人甩出两丈开外,与此同时,梅晚箫突然朝身后一扬手。
只听惨叫声不绝于耳,流霜看得真切,梅晚箫出手的乃是数十枚银针,针尖泛黑,乃是剧毒。
黑衣人训练有素,并不理会倒下的同伴,瞬间便有人填补上位置。
但在他们填补的瞬息空档,突然从天而降数枚圆珠,这圆珠比婴儿拳头还小,红的绿的黑的都有,着实奇异。
黑衣人所向披靡,区区几颗珠子尚不放在眼里,于是拔剑斩向珠子。
“住手!”有人高喊,声音里都是惊恐。
“嘭——”却已经晚了。
红珠巨响,炸开朵朵火光,追得紧的人瞬间被气浪掀开,皮肉焦灼。
绿珠轻柔,升腾丝缕绿烟,初时尚不觉得,两息之后便觉有千万蚁虫噬咬鼻腔,火辣辣的疼,眼中不觉流出眼泪来。
黑珠绽开,爆出层层白烟,瞬间弥漫四周,让人看不清前方情况,若不是彼此内力过人,只怕要相互踩踏。
梅晚箫与君暮寒一骑绝尘,已将他们甩开一大截,留在了这片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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