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绝宫。
梅晚箫看着这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再看看高大宏伟的宫墙,奇道:“你们这地方倒气派。”
“哼。”苏幕扬眉道:“那是自然!”
“可这是皇宫的样式。”梅晚箫似笑非笑:“这可是大逆不道,要诛九族的。”
苏幕却不以为然:“便是皇帝见了我师父也要客客气气的,大惊小怪。”
梅晚箫与君暮寒对视一眼。
“如此说来,你师父可是个不得了的人物?”梅晚箫笑道:“我劝你莫要诓骗我,如今朝廷连悬赏令都发出了,你师父可价值十万两呢。哪里如你所说,皇帝要对他客客气气的?”
“那是因为……”苏幕涨红了脸,却一下顿住,别开眼,哼道:“多嘴,不告诉你。”
他说着,伸手推开朱漆大门。
门内却不如他们想象的那般精致华丽,只见一条长廊直通远处,长廊极窄,仅容一人通过,一行数人不得不排成一列通行。
之前在外面,被他们拿捏在手里的苏幕到了这里好似如鱼得水,脚下辗转,身法飞快,虽与他们同行一条路,脚下却左右变换,并非如常行走。
他这步法看似随意,却暗含章法,梅晚箫心中一凛,提起精神跟着他的步法走。
身后几人自然也发现了,纷纷效仿。
苏幕发现了,冷哼一声,嘀咕道:“真是狡猾。”
梅晚箫先前还觉得这少年虽傲娇了些,但还是有可爱之处,眼下见他算计他们,眸光不由一沉,淡淡道:“你若觉得先前我是骗你的,便可再耍些花招,看看那枚银针会否穿破你的胸腹。”
她话音一落,苏幕的身形便一顿,面色也僵了僵。
“何况,”梅晚箫话音一转:“你成哥哥那三脚猫功夫,眼下还能跟上你,等到你变了更复杂的步法,我们倒是无所谓,他可就不一样了。”
苏幕这才变了脸色,忙去看苏大富,见他面色微微发白,被身后的谭云扶住肩膀,这才有些不安,低下了头,红着耳尖道:“对不起成哥哥,我……”
“无妨。”苏大富微笑:“好生带路便是。”
“成哥哥,你记起我了!”苏幕惊喜叫到。
苏大富但笑不语。
一行人复又出发,好歹这次能安心前行,不必担心脚下了。
长廊深深,一路蔓延至一处湖泊。
湖上雾气氤氲,白烟蒸腾而上,缥缥缈缈将四周都笼罩在一层纯白烟雾里,让人感觉好似到了仙境,似乎隐约还能闻到清甜淡雅的荷香。
梅晚箫不由多看了几眼,眼见一只白鹤不知从何处飞来,嘴里衔着一枝半开的荷花苞,振翅飞翔,由远而近。
“当心。”却听一道熟悉温润的嗓音响起。
君暮寒一手揽住她的腰际,另一手将她的身子掰正过来,道:“看路。”
她倏然回神,不经意间低头一扫,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踏出半步,只要一落下,就会一脚踩入深不可测的湖水中。
梅晚箫神色一凛,忙收敛心神,向前走去。
这苍绝宫果然非比寻常,此处种种,必定是幻境。
她这样想着,随着苏幕的脚步一转,眼前已然完全换了样子。
原本看不到边际的漫天湖水被愈发浓郁的白雾遮住,四周皆是一片白茫茫的,若非还能勉强看清近在咫尺的苏幕的背影,只怕一行人都要迷路在此。
脚下长廊无尽蔓延,待到白雾终于散去,视线也逐渐恢复的时候,四周却突然下起了大雨。
雨声密密匝匝,打在长廊顶上,发出清晰沉闷的声音,雨势极大,却分毫都未飘洒在廊下几人身上。
往前再走,苏幕的脚步却明显慢了下来。
雨势渐收,映入眼帘的是一树树盛放的红花。
花色极为鲜艳,似是海棠,似是杜鹃,娇艳欲滴,气味芬芳。
行至此处,原本狭窄的长廊也变得宽阔起来,从仅容一人通过的大小,变成两人并行。原本淅沥的雨声也停了,耳际有些微清淡的微风拂过,吹动树梢,花香又浓郁了许多。
梅晚箫抬眼略扫了一眼,只见日头漫漫,洒下金缕阳光,将此处点缀得一片温暖,好似到了繁花似锦的春季。
但也只是一眼,她便回了神,心知此处多半都是幻境,不能多看。
忽然有人握住她的手,与她并肩而行。
君暮寒微微一笑。
只这一瞬,四周的繁花似锦便已远去,浓郁花香浅淡缥缈,明媚日光黯淡失色。
梅晚箫耳尖一烫,别开视线。
此情此景,分明是来给他寻找阳蛊的,他倒好,没事人一样,还能兼顾自己的心绪。
果然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梅晚箫深以为然。
她回过神,正待继续向前,却见前方的苏幕突然停下了脚步。
与此同时,满树繁花间瞬间白雾缥缈,花影疏淡,日光浅薄,竟然又回到了初时那片无边无际的湖泊!
“你来了。”一道低沉而遥远的声音响起。
梅晚箫一惊,张望四周,却毫无发现。
待到她转过头,却发现天地茫茫,她立足于湖水之上,湖面清澈见底,雾气蒸腾,四面空旷,毫无一人!
“你是谁?”她的心跳瞬间快了几拍,捏紧指掌,却毫无感觉,原本与君暮寒十指紧扣,眼下却找不到他身在何方。
那人不答,沉默片刻,倏而轻笑一声:“你说呢?”
梅晚箫一顿,倒退半步:“苍肃?”
无人回应。
但她却因后退一步,离开了原本的湖面,眼前景物变幻,又出现了之前那条长廊。
只是这次,长廊有了尽头,那处是一座凉亭,亭中一桌两椅,桌面摆放棋盘,两盏清茶热气氤氲,远远传来清幽淡雅的茶香。
“请坐。”那人说。
梅晚箫迟疑,并不动作,扬声道:“前辈,我此行并非贪图朝廷的悬赏,而是求取阳蛊。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坐吧。”那人似乎看出了梅晚箫的顾虑,淡声道:“我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梅晚箫自然不愿,但眼下身在此处,尚分不清是幻境还是何处,人在屋檐下,被动之极,只得听从他意。
她稍作犹豫,便举步朝那凉亭而去。
只是她未发现,随着她的脚步,一步一步远去,身后无尽蜿蜒曲折的长廊也寸寸断裂,只要她回头,便能发现毫无退路。
梅晚箫在椅子上坐下。
亭外白雾缭绕,缥缈好似身处仙境。
片刻风来,徐徐吹散些微雾气,梅晚箫这才看清,原来她还是身处一开始见到的湖泊。湖中莲花朵朵,红绿粉紫,错落有致,荷香阵阵。最妙的便是那明镜一样的湖水,看似清澈见底,却倒映出湖中所有景致,与天际茫茫雾气混为一体,叫人看不清虚实,好似到了九重仙境而不自知。
远远听到一阵鹤鸣,梅晚箫抬头,便见一群通体雪白的白鹤飞来,领头那只头顶鲜红,体态修长,向天长鸣一声,带领着身后数只白鹤悠然远去。
“啪嗒。”一声轻响。
梅晚箫倏然回神,惊觉自己竟又看入了神,暗叹此处幻境果然厉害。
回眸时,便见面前棋盘上多了一枚黑子在正中心。
梅晚箫左顾右盼,毫无办法,半晌,也只能随手抓过白子,随手放在黑子一旁。
“啪嗒。”几乎是同时,再听黑子落盘之声响起。
四周不知何时,又起了雾气,白雾缭绕,梅晚箫对面多了一人,他轮廓模糊,一袭白衣,浅淡地坐在那处,却叫人看不清面貌,好似从幻境中走出。
“五子棋,”那人淡声道:“会吗?”
“……”梅晚箫心神一窒。
她并未说话,手下的速度却瞬间快了起来。
片刻。
“……我输了。”梅晚箫轻叹一声。
那人并未说话,隔着浓重的雾气,梅晚箫感觉他似乎在打量自己,不由也投过视线,试探地看向白雾后方。
却一无所获。
“我是北市人。”那人却倏然开口:“你可以叫我吴墨。”
遥远的他乡,不可追溯的前世,在此刻骤然清晰起来。
许多事情,原本你以为早已忘了,却在某个适宜的时候骤然浮现脑海。此刻你才知道记忆如此玄妙,你从未忘记,只是深藏于心,待到有人与你对坐缅怀的时候,便能不期然回忆起一切细枝末节。
“我是南城人。”梅晚箫眸光定定地看向对面,笃定道:“你是苍肃。”
那人并不回答。
“又或者,你还是苏枫眠。”
她话音一落,原本浓郁充沛的白雾瞬间远去,四周静谧安详。却哪来的烟波浩渺,分明置身一处精致的花园中,四周白雪皑皑,身处一座凉亭,亭子四面垂下浅薄的纱帘,脚下暖意融融,却是一盆炭火烧得正旺。
对面那人神色疏淡,五官清晰明朗,一双子夜般浓重的黑眸透出点点光斑,淡色嘴唇微抿,周身气质华丽而浅薄。
“我叫吴墨。”他再次说。
梅晚箫一顿,倏而想通什么,吸了口气,震惊道:“你是……”
“国内最年轻的科学家,吴墨?”
吴墨平静无波的眼神终于动了动,他手指轻颤,眉梢低垂,似乎笑了笑,最终轻声道:“二十年,我日夜所思,原来并非梦境。”
“终于等到你,”他说:“我的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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