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变得诡异。
苏大富双眼期待地看着梅晚箫。
谭云似是见怪不怪,站在一侧,眼观鼻鼻观心。
君暮寒神情微妙,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苏大富……跟梅晚箫的气质很有相像之处。
果然。
梅晚箫顿了顿,表情微微扭曲,道:“小……小鸡,炖蘑菇?”
苏大富翻身而起,瞪大双眼,吃惊道:“你……”
“我……”梅晚箫倒退半步。
……这画面似曾相识。
“我们对完暗号了,”梅晚箫先发制人:“所以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苏大富一句话卡在嗓子里,但他反应很快,咳嗽了几声掩饰,转而朝谭云道:“阿云,给两位贵客上茶。”
“是。”谭云应声而退。
苏大富请两人在桌前坐下。
“晚箫公子?”他挑了挑眉,看向梅晚箫。
梅晚箫毫不意外,既然百汇楼号称能知天下事,那么肯定在他们进入这处小院之前,他们两人的身份就被谭云派人查过了。加之一路走来,他们并未刻意隐瞒身份,想要知道真相,并不困难。
“楼主好眼力。”但她面上还是佯装一惊,随即拱手应承一句。
苏大富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君暮寒一眼,最后选了一个折中的做法,朝他们两人抱拳道:“君公子,晚箫公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这句话表明了他知道两人的身份,却并不称呼君暮寒为九王。
纵然百汇楼立足于潭州,眼线却遍布各地,但他们的目的并非扩张势力,也与一般的江湖门派不同。百汇楼需要做的,便是与各方势力打好关系,不至于过分亲和,又不至于得罪谁,最终目的只是将所有人需要的消息以金钱的方式传递出去,并做好保密工作。
这位苏楼主,一看就是打太极的好手。
寒暄几句过后,苏大富终于还是露出了端倪,将话题重新绕回开始的地方。
“晚箫公子才华横溢,在下甚是佩服,竟将三道字谜逐一破解,实乃天纵英才。”苏大富马屁拍得飞起。
“好说好说,”梅晚箫摆手道:“还是苏楼主更胜一筹,能想出这样的题目,真叫人拍案称绝。”
两个人心思各异,对视一眼,诡异地笑起来。
商业互吹一波之后,苏大富了然许多,端起谭云送来的茶盏,低头啜饮一口,眼里三分复杂,七分试探:“怎么,幽冥谷终于想通了?”
梅晚箫微怔。
她并不知道幽冥谷与百汇楼有什么关系,但就凭玄寒玉失踪许久,幽冥谷却一直没有派人前来问询这一件事,就可以确定两者的关系算不上亲密。
但临走之时,幽梦却对她嘱托有加,甚至详细告知了百汇楼的位置,让她一定亲口询问苏大富。
如今苏大富却有此问,语气还十分熟稔。
她微微一笑,不动声色道:“还是老样子。”
苏大富却突然笑起来,单手捂住嘴,肩膀不停抖动,眼里几乎泛起泪光:“我说你这人……挺有意思啊。”
梅晚箫丝毫不为所动:“彼此彼此。”
君暮寒轻叹一声:“看来我们所指并非同一件事。”
“绕圈子多没意思,”梅晚箫挑眉:“幽冥谷圣女指点我来找你的。”
苏大富有一瞬间的怔忪,但他收敛得极好,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是她。”
“既然如此,”苏大富叹气:“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梅晚箫与君暮寒对视一眼。
“我想知道,玄寒玉的下落。”梅晚箫舒了口气,缓缓道。
苏大富却瞬间脸色铁青。
他倏然站起身,眸色深沉,目光锐利如刀,冷然道:“若你此行是为此事而来,便恕我无可奉告了。”
梅晚箫略感意外,挑眉道:“我今日赢下点墨大会,听你们说,不仅可以得百两黄金,还可问一个问题。这话,可是不作数了?”
这倒把苏大富问住了。
原本他们办这场大会,便是为了敛财的,不然为何会出这样角度刁钻的问题?却不料半路杀出个梅晚箫,不仅一一破解了谜底,倒还问起了作为大会最大的噱头。
但他是多么油滑之人,转念之间,便想到了对策,似笑非笑道:“当然作数,只是晚箫公子初来乍到,怕是不清楚行情。百汇楼是答应可以回答问题,却没说是哪个问题。”
这便是要耍赖了。
“那好,我便换个问题。”梅晚箫也站起来,不温不火,从容一笑:“这三个问题,是谁告诉你的?”
她此言一出,不仅是苏大富,就连一直站在屏风后面的谭云都变了脸色,均神色复杂地看向她。
“只怕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君暮寒仍是带着笑意的,他缓缓放下茶盏,站起身道:“好茶。”
他拍了拍梅晚箫的肩膀,又朝苏大富道:“多谢款待,告辞。”
“也罢。”梅晚箫叹了口气:“既如此,我们也不好勉强。只是楼主是生意人,这点墨大会此番被破,日后若想揽财却是不易了。哎,可惜我这百十来个问题啊……”
她说着,颇为可惜地摇了摇头,却与君暮寒几步走出了门,还一边叹气:“可惜了,可惜了……”
她原本想嘲讽一番,说他百汇楼也不过是徒有其名。但是想想,纵然口舌之能好逞,若要从被惹怒的苏大富口中得知玄寒玉的下落,却是不容易的。于是便轻飘飘地几句带过,既拿捏到他的痛处,又不至于彼此过于难堪。
苏大富面沉似水,用力捏住了桌布,本想一掀而起,但突然想起桌上的茶具价值不菲,便又硬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怒气。
是以一张清秀的脸显得颇为扭曲。
谭云默默将皱巴巴的桌布拉整齐,不疾不徐道:“传闻梅花谷二公子与九王被圣上赐婚,两人感情甚笃,竟非虚言。”
苏大富面上仍是一阵青一阵白,接管百汇楼多年,他已许久不这般喜怒形于色,今日算是破戒了。
他咬着牙,正待说什么,又想起这是皇帝赐婚,便生生噎住,最后只得冷哼一声。
…………
梅晚箫与君暮寒出了门,桑柔与流霜便迎了上来。
纵然他们两人面上看不出端倪,但流霜凭着跟随君暮寒多年的直觉,心中猜测此行并不顺利。
果然,梅晚箫叹了口气:“哎,还以为能蹭顿饭,看来我想多了。”
流霜:“……”还以为你很靠谱,看来是我想多了。
“城中有家酒楼,看着十分热闹,我来时便注意到了。”君暮寒淡淡一笑,似乎并不意外,他抬眸看向远处:“午膳便去那里吧。”
一行人便往那处而去。
用完午膳,左右也无事,百汇楼暂时也不会有收获了,梅晚箫便打发桑柔自己去城中逛逛,还不忘叫上流霜给她当侍卫。
流霜默默地看向自己主子,得到一个淡淡的笑容之后,便被桑柔抓着跑开了。
梅晚箫感叹:“年轻真好啊。”
君暮寒冷不丁问了一句:“夫人芳龄?”
“哎,”梅晚箫长长地叹了口气,沉重道:“其实……我已经三十多岁了。”
她以为君暮寒会如往常般不在意地笑笑,却不料他神色平静,眼里有着些许探究,并不接话。
反倒让她微微慌了心神。
一路走来,她露出的疑点其实不少。但一则与君暮寒无关,二则都是无伤大雅之事,他也不曾过多探究,只当是她真的在书上看到的。
但从幽冥谷到潭州,明显这些不是几本书可以解释的。
君暮寒一句都没有问。
这让梅晚箫感觉安全,同时又心生忐忑。
若他真的问起来,她应该怎么回答?
告诉他吗?与他的关系,似乎还未到亲密的地步。
不告诉吗?可是,他们曾共患难,甚至差点一起葬身悬崖。
“这苏大富脾气古怪,”君暮寒却已经收回了视线,他轻声道:“委屈你周全了。”
他语气温和,墨色深瞳涤荡初夏微风,神情如同脉脉流淌的溪流,无声且动人。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自从上次在幽冥谷,两人把话说开之后,君暮寒总是给梅晚箫这样奇怪的感觉。
似乎比之前更亲近,但又更加扑朔迷离。
她仿佛置身丛丛迷雾,伸手不见五指,忘记了来处,又找不到出路,想呼救却不知叫谁,想凝神却惶惶然心慌不已。
就这样一路心不在焉,回过神来,方才发现天色已晚,天际挂着几颗灿灿明星,夜幕姗姗来迟,重重天幕呈现出深蓝的颜色,衬着火红的云朵,好似一场华丽的盛宴。
梅晚箫却莫名觉得心中有些烦闷,送到房间的晚膳也没用,跟桑柔说了两句,便推开门出去了。
夜晚的潭州城华灯初上,今日恰逢庙会,来往行人穿梭如织,街边夜宵摊贩仍在吆喝。涛涛的江水自城中穿行而过,带走大片点亮的莲灯,承载着众人美好的心愿,朝远方滚滚而去。
梅晚箫对这些顶多算作心理安慰的东西无甚兴趣,买了一串冰糖葫芦,边走边啃,满嘴零碎的糖和山楂,嘎嘣脆。
走到一处拱桥,突然听得阵阵轰鸣,抬眼一看,天际炸开了无数绚烂的火花,却是不知是谁点了许多烟花,衬着此刻的蓝色天幕,显得尤为好看。
桥头悠悠夜风,带来丝丝凉爽,梅晚箫索性靠在一处石柱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烟花。
却突然听得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梅晚箫一惊,瞬间回神,看向来人。
那人站在桥下,一袭青竹袍,同色玉冠束发,清秀的脸上笑意盈盈。
不是苏大富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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