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临行前,梅晚箫照例看过冷夫人,确定并无异常,也只能叹气,嘱咐冷长决一有情况便派人告知她,便与君暮寒等人启程。
有了流霜开路,君暮寒的伤势也开始愈合,出密林的路变得十分简单,一个时辰后,他们便出了林子,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镇上。
流霜已经打点好一切,客栈里还有接应他们的人,马车、衣物、食物等用品也一应俱全。
梅晚箫前脚一踏进客栈,便眼前一黑,紧接着身上一重,再听见一道哭腔:“公子!”
梅晚箫颤抖着伸出双手,扶住怀里的人,与她四目相对。
“桑柔,你……”梅晚箫顿了顿,嗓音有些哽咽。
桑柔一张俏脸梨花带雨,使劲摇头道:“公子,我没事,受苦的是你。”
“你,”梅晚箫吸了吸鼻子,眼里泪光闪烁:“踩到我的脚了。”
“……”这跟桑柔想象的劫后重逢不太一样。
君暮寒很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这很难,他憋笑憋得几乎伤口都在疼了。
流霜的定力就很强大了,他仍旧面无表情,侧身从逗比主仆二人身边走过,到柜台点了一些膳食,嘱咐小二快些送上来。
一行人纷纷落座,等待上菜的时候,梅晚箫方才知道,原来桑柔被梅晚箫留下之后,听话地没有去找梅晚箫,只能在这个小镇上等着。但是没等来梅晚箫,倒是等来形容狼狈的流霜与暗卫们。桑柔便与流霜交换了信息,得知梅晚箫与君暮寒在一起,后来流霜集合人手,方才赶去之前那处暗室。
剩下的梅晚箫也就知道了,流霜顺着君暮寒在密林留下的记号,一路找到冷长决那里,一行人这才汇合。
待到所有人休整好,便又继续上路。
火莲并没有奏效,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样药引可用,便是玄寒玉。
梅晚箫再度与君暮寒同处一个马车,心中思绪万千,不由感叹一声:“自从认识你,我便与马车十分有缘。”
君暮寒失笑:“可是觉得乏味?流霜给你准备了许多吃食与话本。”
梅晚箫摸出那个装满小零食的包裹,里面装的都是小镇上的特色零食,她随手拿了块百果糕,啃了两口,突然问:“若此次寻到玄寒玉,仍无法治愈寒毒,你当如何?”
君暮寒神色一顿。
片刻,他微微一笑,浓墨般的眸子深不见底,语气仍是轻描淡写:“那便罢了,这是我的劫数。”
梅晚箫摇头:“你可不是个愿意认命的人。”
这话表现出极强的个人观点,梅晚箫从不对他过于亲近,今天倒是新鲜,还愿意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君暮寒探究地看向她。
但她却并不打算多说,接着道:“出谷之前,爹娘告诉我治疗的法子,并列出这两种药引。原本他们都以为,你身上寒毒虽重,但火莲性烈,极为克制寒性,只要配上梅花谷的方子入药,有九成可能,会药到病除。”
梅晚箫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难得眼里有些苦恼:“但火莲并不奏效,玄寒玉便是最后的希望。若这次还是无用……”
临行前,叶锦便告诉她,若用尽这两个法子,仍然无法见效,那么梅花谷也无法治愈寒毒,梅晚箫便可回谷。
君暮寒不知她心中所想,以为她的自责,反倒温言安慰她:“无妨,这病已伴随我二十余年,治愈自然是好,不能治愈也不过与如今无异罢了。”
梅晚箫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想法,一路走来,对于君暮寒,她心中始终防备有加。毕竟他们只是被迫绑在一起,谈不上什么交情,加之皇帝的心思难以揣测,却明显在打压颜贵妃一族,君暮寒作为颜贵妃唯一的子嗣,纵然表面上尚算过得去,但皇帝内心究竟是什么态度,谁也说不清。
君暮寒此人亦是深不见底,看似平日总是待人温和,相处这么久,梅晚箫甚至都没见他真正动怒。
但让她感到矛盾的是,这一路,君暮寒就真的与他的表情一样温和,她知道朝中必然有党派支持着他。但那日四王君暮阳的态度,却明显表明了他才是主导,君暮寒不过是被迫自保罢了。
梅晚箫一时想不通,究竟是四王视君暮寒为眼中钉,想要除去,还是两人为了夺嫡,党派之间相互打压。
唯一让她觉得意外的是,君暮寒是真的护着她。
不管是一开始假装寒毒治愈,让她与桑柔回梅花谷,还是在悬崖上保护她的行径,梅晚箫都能看出来,他的维护不似作假。
却正因如此,方才让她感觉为难。
若君暮寒只是想利用她和梅花谷的关系,来图谋自己的计划,那么治不好寒毒,她大可一走了之。但他却是如此真心实意,倒叫梅晚箫心中矛盾犹豫。
“哎,”她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窗外不停掠过的景物,淡淡道:“虽然我也不知道,若玄寒玉无用,还有什么能救你,但我一定竭尽所能为你医治。”
她的语气稀松平常,丝毫没有许诺的样子。
君暮寒却知道,这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他突然很想摸摸她的头发,但恐怕过于突兀,致她反感,便只能压下心中的想法,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温润的眸子里一片暖意:“谢谢。”
梅晚箫被这眼神看得,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些慌乱,忙抽回手,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道:“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罢了,你之前救过我,若能治好你,便是我们扯平了。”
纵然知道她说的话只是想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但君暮寒还是心中一顿,陡然生起酸涩感。他掩饰得极好,丝毫没有让身边的人察觉出异常,只是微微笑道:“你我迟早是夫妻,不必如此客气。”
毫无意外的,她一上午都没再理自己。
君暮寒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明知这样说话,她会不高兴,却还是要说出来。平日她总是伶牙俐齿,偶尔被堵得无话可说,却意外的让他觉得十分心痒。
君暮寒不知道,有个形容词叫可爱。
梅晚箫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早已暴露,成天被人占口头上的便宜,却还只是以为对方在演戏。
…………
玄寒玉的名头太过响亮,它作为幽冥谷的镇谷之宝,江湖人都传此玉能镇压邪魔,为门派带来祥瑞。
但其实,玄寒玉只是一块具有药性的石头,且性极寒,与火莲正好是两个极端。
眼看襄阳就在眼前,一行人却也只得调转方向,自东往幽州方向而去。
也不知是君暮阳以为君暮寒死了,放下了戒心,还是因为幽州离长安甚远,君暮阳的手伸不到这么长,这一路倒是风平浪静。
梅晚箫偶尔会收到梅逐曦的来信,说武林大会开了一个月,方才落下帷幕,结果不仅没有选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倒还让各大门派之间心生隔阂,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最后还是武当掌门玄奇提出,让每个门派均派出几人做代表,前去攻打万刹门,为武林正道讨回说法,最后贡献最多的门派,将决定门内一人成为此次的武林盟主。
这个说法听起来倒还算公正,因为限定了人数,对于小门派来说也有力一战。往年谁都知道,车轮战打下来,笑到最后的,总是那些资质优良,根基深厚的大门派。今年这说法新鲜,是以所有人都心动了,纷纷答应。
梅逐曦倒是不想去来着,但此番前去万刹门,必然会有人受伤,几个大门派又非要拉着他,让他从旁协助。碍于几大门派的面子,又事关梅花谷对外的表态,梅逐曦最终还是不得不留下来。
梅晚箫幸灾乐祸的同时,也暗自庆幸,幸好跑得快,不然被玄奇那个老头逮住又得是好一通说教。
然后拆开另一封信,却是冷长决派人传来的。
冷夫人的病有了起色,按照梅晚箫的方子,身体逐渐调养过来,至少不像之前一样瘦骨嶙峋了,现在面色红润了起来。最大的突破,便是她已经能动动手指了,虽然是无意识的,但已经是非常大的变化。冷长决的信向来简短,这次却也多写了好几句,甚至还捎来了一些小吃食。
这可真是投其所好了。
梅晚箫美滋滋地啃着蜜饯,坐在车辕上吹风,等流霜探路回来,她便塞给他一颗:“尝尝,可好吃了!”
流霜微微摇头:“公子,我不喜甜食。”
“这个不太甜。”梅晚箫坚持,语气认真,目光坚定。
流霜一路上也没少被她塞吃的,无奈之下,只好吃了。
然后一张英俊的脸皱成了一团。
“哇,看来这包果然不好吃。”梅晚箫拿着另外一个布包,遗憾地摇头,然后看向流霜:“什么味?非常甜吗?”
“……”流霜想打人。
但他身为一个尽职尽责的暗卫首领,收敛情绪是他擅长之事,于是很快调整好表情,缓缓道:“非常……酸。”
梅晚箫很努力地想忍住笑意,一时面目扭曲。
君暮寒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来:“流霜,到哪里了?”
流霜神情一肃,低声答道:“回主子,已经到了幽州地界。”
梅晚箫闻言,抬眼望去。
只见此处一马平川,放眼百里难见一座山峰,此处偏僻,入眼的尽是一片碧绿的草地。草色青翠无边,蔓延到远方,似乎与天际接轨。
梅晚箫有些意外:“如此平的地势,哪来的谷?”
难道幽冥谷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听,与实际无关?
“小心!”却听得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惊呼。
梅晚箫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地脚下一点,运转轻功,想飞离此地。
却不料她刚一离开车身,整个人便觉得天旋地转,丹田晦涩无力,内力尽失,整个人犹如断线的风筝般坠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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