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遥远不可追溯,来到今世也已经二十年,梅晚箫自出生起便是男装打扮,从未尝试女装。许是时间见长,她也神经大条,倒是从没想过自己还有女装的时候。
偶尔看见一些女子簪花戴翠,涂脂抹粉,心中也无甚波澜,有时候甚至帮着桑柔参谋打扮。
许是性格大大咧咧从不在意,又或许潜意识明白,若不解决皇家与梅花谷联姻的困境,不撇去男子的身份,便无法真正像个女子般行走于世。
直到今日,看到桌上着一袭浅绯色的衣裙,方知内心也不是丝毫没有波澜。
衣裙虽颜色艳丽,但款式大方简单,触手丝滑,内里却夹了棉袄,着实温暖。
晚箫看了看手里的衣裙,倏然一笑。
君暮寒垂眸看着手里的茶盏,但见杯中茶叶舒展,香味恬淡,便知是一盏好茶。
但他虽看似在端详茶叶,眼神却无甚光芒,显然是不知想到了何处,失了心神。
风声微动,轻微的开门声响起,带动布料摩挲之声。
君暮寒闻声抬头。
女子一袭浅薄纱裙,裙摆点缀弯曲波纹,层层环绕在脚下,将一双白鞋掩在裙摆下。
广袖舒展,看似宽大无比,却又在腰身上加了一条细细的腰带,带上挂着细小流苏,一缕丝绦,上缀一枚青玉环扣。
上衣却是一件月牙白衣,点缀数朵红梅,宛如雪地新梅初绽,掉落点点细瓣。
她微微侧头,扬起的弧度带着一点戏谑,一截雪白的脖颈露出来,好似无暇的玉璧,莹莹的光叫人看着便心里发痒。
却见她墨发如瀑亦如云堆砌,并未梳任何发髻,只简单垂下,拿了发带松松束在腰间,脸颊两侧各垂落一缕,更显风姿绰约,不施粉脂,却生生好似高洁的莲一般无暇。
再看她的脸,与之前好似变了一个人。
若说男装的梅晚箫是俊秀风雅,英姿飒爽,那么女装的她,便是无双秀丽,温柔多情。
君暮寒一直便知道,她的容姿十分出众,男子扮相时,尚要叫他失神,如今换回女子,更是一双眼都挪不开了。
她一双黛眉弯弯,暖玉似的眸子碧波流转,琼鼻高而翘,唇不点而朱。纵然是京都养人,君暮寒素日应酬,见惯了美人,却也不及梅晚箫一袭女装来得震撼。
从前只觉她是自己心上之人,无论怎么看,总是多了几分特别与珍重,时至今日,终于隐约感受到,她身上那股独有的气质。
平和,随意,却不拘泥于规矩。
自由,散漫,来去好似山间清风。
他由一开始的惊艳,骤然转变成心底空落落的感觉,好似抓住了什么影子,却始终见不到真相,吹不散迷雾。
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是女子巧笑倩兮,美目弯弯,歪着头看着自己,一双美目里满是戏谑:“君公子,叫你给我整整披风呢,怎么叫了几声也听不见的?”
她弯着眼睛的神态娇俏而可爱,得意的好似一只偷腥的猫儿。
君暮寒的心都要化了,暖融融的甜意怎么也驱不散。
他也笑了笑,起身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披风,轻轻搭在她肩上,复又垂眸,仔仔细细将披风拉得严实,在她心口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夫人顽皮。”他伸出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头,轻笑道:“我是你丈夫,怎可叫我公子?”
梅晚箫听他言下之意,居然是想让她与她扮作一堆夫妻,混入人群里的。
她当下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脸敬谢不敏:“你可饶了我,从我出身到现在,从未穿过什么女装,更遑论还要学寻常女子那般娇娇柔柔,循规蹈矩。万一在人前露了破绽,多的麻烦事都来了。”
君暮寒失笑,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下痒痒,一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低声道:“此行我们便是北冥教中人,你便扮作我的未婚妻,与我一同行走江湖。”
感觉她在挣扎,他又补上一句:“总归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即便你大胆一点,也不会引来太多人怀疑。”
梅晚箫微微皱眉:“便隐在暗处罢了,何必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
“夫人放心,我定会好好护住你的。”君暮寒低低地笑:“说来,你也不是第一次穿女装,如今倒比不得当年胆大,变得谨慎起来了。”
他这话十分微妙,聪明如梅晚箫,自然一下听出不同来,她从他怀里起来,狐疑道:“不是第一次穿女装?”
这话说得,好似从前见过她穿女装一般。
君暮寒低头看她,见她虽然怀疑,却满眼疑惑茫然,竟是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箫儿。”他轻声唤她。
“嗯?”梅晚箫疑惑抬头。
便不期然被他噙了个正着。
自在长安把话说开之后,两人的感情便愈发亲密,梅晚箫都能感受到,偶尔这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是灼热炽烈的。
如今被他揽在怀中胡作非为,口齿交缠不清,气息灼灼不稳,面上红霞斜飞,却到底不能把他如何。
待到君暮寒终于舍得松口,梅晚箫喘着气瞪着他:“人说发乎情止乎礼,你们这的人不是最重名声吗?竟还这般无赖!”
你们这的人。
君暮寒不是第一次听她说起类似的话,当初只以为她话里的差别是在指梅花谷与外人的不同,后来隐约察觉并非如此。
时至今日,便愈发感觉怪异。
好似她与他,中间隔着无限鸿沟一般。
但他到底蛰伏多年,即便心中有异,却也并不打算明说。
许多事情,还是要等箫儿自己想清楚,再来告诉自己。
他微微一笑,道:“话虽如此,但我对箫儿一往情深,情根深种,情难自禁,一时难以自控。”
“……”梅晚箫听他满口情情爱爱,鸡皮疙瘩都要抖落一地,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君暮寒看得有趣,倒也不恼,反而手掌一翻,递出一件物事给她看。
“可认得此物?”
是一支雪玉簪子。
簪身雪润通透,仅在尾部雕刻两朵细小的梅花,花蕊中心恰是玉石本身带的红色,被工匠雕琢打磨,奇巧极了。
梅晚箫盯着那支玉簪,眸色几经变幻,终于冷冷看向君暮寒,压低嗓音道:“你从何处得来此物?”
君暮寒笑得天真无邪:“数年前,我入长安行束发礼,与夫人首次相见。此物便是夫人给我的见面礼,为夫珍藏许久,今日方才拿出,与夫人一赏。”
梅晚箫当然认得这支玉簪。
此物乃是当年,她年至十五,按照规矩是要行女子及笄之礼的。
但又因她身份特殊,从小便被当做男子教养,是以自然不得举办此礼。但梅修远夫妇疼惜她,让她扮作男子已是极大的委屈。
为人父母,如何不想自己子女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但平安才是首选,若没有这个前提,说得再多也不过是一纸空谈。
便免去了笄礼。
梅修远寻觅良久,才终于得到这支剔透的簪子,难能可贵的是,这簪子本身就带着一点红。叫心灵手巧的匠人看了,一眼便有了主意,这才打磨成型,给了梅修远带回梅花谷。
梅晚箫一直小心珍藏没不示人。
但藏了一年之后,得知与自己有婚约的九王即将回朝,行束发之礼,她那是正好被闷得久了,极想出门透透气。偏偏梅逐曦出门游历去了,梅修远又在闭门研究丹药,叶锦一人要打点梅花谷上下,更是无法脱身。
但他们又都不同意梅晚箫独自一人出门,非要其中一人作陪才肯。
梅晚箫只觉得他们麻烦,便索性穿了女装,带足银票,拿上一把剑便只身一人,潇潇洒洒去了长安。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她见过君暮寒的画像,那日一眼便看到正从河道随波而来,站在船头的君暮寒,玩心一起,便想去试探一二。
谁不想知道,自己注定要嫁的人,到底是何模样心性呢?
便有了那时与君暮寒短暂交手一幕。
但其实说是交手,也不过只是打个照面,与梅晚箫颤抖之事,都还是当时的流霜代劳。他当时也年纪尚小,武功却已经甩开梅晚箫一大截,当时便缠斗了几个回合。
梅晚箫也就是仗着自己轻功底子好,才敢上前挑衅一二。
如今想来,当时是何等微妙紧急的情况。若是流霜生擒了她,被认出身份,那么背负责任的,便是整个梅花谷,
思及此,梅晚箫幽幽叹了口气:“当时年纪小,贪玩不懂事,差点给谷中带来灭顶之灾。”
从那之后,梅晚箫便也再不提出去玩之事。即便有事出去,也只到梅城便住了脚。
却没想到,那日她想着去看看君暮寒到底是何模样,竟不知道自己也在对方的观察范围之内。
梅晚箫眼睛瞪大:“卧槽……好你个君暮寒,从那时候起便知道我的身份,却还要与我周旋许久,占尽便宜!”
君暮寒笑得眼里星光斑驳,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胸腔里微微震颤,牵动着彼此的心跳。
“我的傻姑娘,为何不曾想过,我是何时对你存了念头的呢?”
他从不说,当年惊鸿一瞥,竟至后来多年魂牵梦绕。
傻姑娘,可知一见钟情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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