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拔营回城。
昨夜君暮寒虽来找了梅晚箫,但也不能在帐篷里过夜,否则必然要引起人怀疑,是以两人简单交换信息,君暮寒便无声离开了。
梅晚箫不知皇帝情形到底如何,一早起来只见禁卫军整装待发,天色尚未完全亮起,一行人便神情肃穆地簇拥着明黄色的御驾回宫。
颜贵妃自然跟着御驾回去了,颜丞相留下主持大局,先是分拨军队护送剩余妃嫔与公主回宫,再安排了朝臣及其家眷,最后方才与颜将军一道回城。
梅晚箫早就被君暮寒安置妥当,几乎是在御驾离开的同时,她便带着桑柔,简单收拾好为数不多的行囊,转身便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时值多事之秋,眼下皇帝又出了事,梅晚箫必然更不能离开。
毕竟此时刺客的来路尚未查清,若她擅自离京,又加上与君暮寒的特殊身份,只怕要引来朝中其他党派的目光,届时便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皇帝醒了还好,那时她便是救了皇帝的大功臣,但若在他还未醒来之前便因为怕麻烦而离开,只怕四王的党羽一定会给她扣上一个畏罪潜逃的帽子,杀之而后快。
梅晚箫起初尚不觉得,直到发现种种蛛丝马迹,再告知君暮寒,听他一番分析,方才直到长安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
再加上皇帝的伤势看似并不简单,太医院的人看不出到底是哪方势力,是何居心,便更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皇帝的伤势,梅晚箫越想越是熟悉,但具体是什么症状,却一时想不起来了,便亲自写了信,暗中用了信鸽,加急传回梅花谷,等待梅修远的回信。
一晃数日,梅晚箫的院子清静不少,按说她救了皇帝,只要皇帝醒来,一定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但之前还因为皇帝高看她一眼,那些就巴巴赶过来巴结的人却反而少了不少,梅晚箫心中略有些猜测,想必定是皇帝受伤的事情被隐瞒下来了。
在大陌,秋猎是何等大事,一向被视作结束一整年,猎杀动物,祭祀先祖,祈祷来年昌盛的重要活动。
去年因为西北蝗灾,国库支出银子支援,取消了秋猎。
今年轰轰烈烈地开了个头,却草草收了尾。
梅晚箫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合理的解释,也懒得猜测,但心中却升起一种微妙的不好的感觉。
君暮寒也一连几日都没有了消息,连流霜也不见踪影,更别说代君暮寒联系自己。
梅晚箫觉得有些不安,站起身来,再次问桑柔,是否有梅花谷的回信。
再次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她终于叹了口气,抓起椅子上的披风,道:“我进宫一趟。”
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少不得还是要去看一看的,这样才能安心。
桑柔本不想让她再涉险,但也知道自己说不过她,便也只好叹气,给她备好银针,藏进袖子里,道:“公子早些回来,近日风云变幻,恐将有一场暴风雨,小心沾湿了衣物。”
她这话说得隐晦,梅晚箫当然知道她在暗指朝中局势,心中叹息,却也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我知道,你安心等我回来。”
…………
梅晚箫出现在宫门口的时候,原本还以为要费上一番周折,谁知守在大门的两个侍卫一见是她,忙松了口气,道:“晚箫公子,请。”
梅晚箫略感诧异地看着他们。
其中一人抱拳解释的道:“颜贵妃命我等再次守候,若见到晚箫公子,便带您入宫。”
原来是颜贵妃。
梅晚箫不禁为她的细心感到心中一暖,也放下了防备,跟着两个侍卫进了宫。
一路畅通无阻,行至天一宫门口,侍卫们便停了下来,等待里面的通传。
层层通报进去,梅晚箫终于见到那日随侍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那总管一见是她,忙也收敛了神色,低身请她进去。
寝宫内一阵浓烈的药味。
梅晚箫低头进去了,却见到一众妃嫔均守在寝宫外,不仅跪着,还拿着精致的手绢擦着眼角。
梅晚箫心头顿时一跳,君九州怎么了?
已经到了众妃嫔侍疾的地步了?
片刻,却见颜贵妃面沉似水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见门口跪了一群人,美目一顿,疾言厉色道:“都跪在这干什么?”
底下人纷纷行礼,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解释。
颜贵妃的目光一一扫过她们,冷冷道:“皇上身子向来硬朗,且自有上苍护佑,你们几个跪在这里哭哭闹闹,成什么体统?若是皇上醒来知道了,必然不会轻饶!”
她一番话夹枪带棒,既暗讽她们争表现挑错了时候,也在警示她们,皇帝并无大碍,这般大张旗鼓,吃相未免过于难看了!
底下有人唯唯诺诺地回答道:“回禀娘娘,姐妹们乃是关心皇上心切,并无其他想法……”
颜贵妃不待她说完,便皱眉道:“关心皇上便更应该在自己宫里烧香祈祷,在这里哭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反而给人添堵。”
那人被噎得一愣,却没有再接话。
片刻,便有另外一个声音壮着胆子道:“可是娘娘,皇上自回来后便没有睁眼,听当值的太监说,眼睁睁是看着皇上日渐消瘦。加之端出的来的污物,竟都是一盆盆血水……臣妾们实在是怕极了,还请娘娘息怒。”
“你们从哪听来的谣言?”颜贵妃却当场低喝一声,厉声道:“来人,给我查,当天是谁人在当值,若是找到了,便杖责一百,扔出皇宫!”
底下人顿时被她这气势给吓得一木,纷纷低下了头,只余黑压压一片头顶。
梅晚箫正好跪在最后看戏,她并没有低头,正好与颜贵妃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颜贵妃神色稍霁,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却不动声色地进去了。
跪在大殿门口的人见颜贵妃如此,纷纷相信皇帝并无大碍,也不敢违拗后宫之首的命令,忙起身离去了。
梅晚箫这才舒了口气,跟着带路的太监进了寝宫。
大殿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叫人闻了不觉心中泛起不适的恶心感,角落里还有宫女点着冒烟的小炉子。炉中散发出淡淡的草药清香,算是对这奇怪的味道起到轻微的压制作用。
梅晚箫无声走近龙榻,见之前在围猎场的几个太医仍在,还多了好几个面生的太医。他们围坐在不远处,个个正襟危坐,面露愁容,显然君九州情况并不乐观。
梅晚箫静静看了,直到颜贵妃吩咐太监过去,让太医们先行下去休息,到了用药的时辰再来,殿内方才安静下来,只余轻微的脚步声。
颜贵妃这才把视线落到站在角落里的梅晚箫身上,虽一脸疲态,但还是微微笑道:“晚箫公子,你来了。”
梅晚箫躬身抱拳行礼。
即便她们二人对对方的心思心知肚明,但在皇宫,比不得在围猎场,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做全。
颜贵妃淡淡开口,免了她的礼数,方才轻声道:“晚箫公子突然进宫,可是对皇上的病症有了眉目?”
在其他人眼中,颜贵妃不过是太过关心君九州,是以不管是太医的方子,还是梅晚箫这个江湖人士的偏方,只要有效,她都愿意一试。
也正因如此,梅晚箫进宫方才理所当然。
梅晚箫闻言,轻叹道:“晚箫无能,并未研制出适合皇上的方子,也不知皇上所中是何毒药。今日冒昧前来,乃是想再次看看皇上的伤势。”
颜贵妃脸上不免出现些微失望,但还是侧身让开她,把距离君九州最近的位置让出来。
梅晚箫低头走近,细细打量君九州一番。
只见皇帝双目紧闭,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黑气,面色苍白,颧骨微微塌陷,唇角两侧出现青筋。
他双手交握在小腹上,梅晚箫看了他的指尖,却看见他十个指甲十分红润,每个指尖上的白色月牙显露无疑。
再看他的双唇,虽然苍白,但却无任何起皮的征兆。
她心中那股奇怪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却又说不上到底是什么,只能紧皱眉头,良久离开了床头。
照例与颜贵妃简单寒暄交代几句,说自己无能,并未看出端倪,便起身告辞。
梅晚箫此行也不过是想确认皇帝究竟个什么情况,也想再试试自己能不能想起来他中的是什么毒,但一无所获,只得离开。
颜贵妃还要继续守着君九州,不便走动,便派了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宫女送她。
一路出了天一宫,梅晚箫觉得自己好似已经抓住了什么头绪,但那头绪被长长的丝线缠着,她用力拉扯,却始终看不清丝线那头的真面目。
心下有些着急,不知为何,总觉得想起此事十分重要。
跟着宫女走了片刻,她却看出,这并不是出宫的路,有些意外,出声询问道:“这位姑姑,这是要去何处?”
梅晚箫知道,颜贵妃必然不会对自己不利,倒也并未怀疑什么。
那宫女转过身,朝她大大方方地施礼,道:“贵妃娘娘见晚箫公子为皇上的事情焦急,十分欣慰,但也不忍公子过分忧思,便让奴婢带公子到御花园散散心,再行出宫。”
梅晚箫心中一暖,微微笑道:“如此,便多谢贵妃娘娘美意了。”
那宫女应了,转过身带着她继续走。
但刚走了几步,梅晚箫便脚下一顿,疑惑地看向一处假山后面。
“你可有听见什么声音?”她低声问宫女。
宫女一愣,摇头道:“回公子,不曾。”
梅晚箫心中疑惑更甚,她暂时压下心中对君九州病症的回想,道:“你在此处等我,莫要走远,我即刻回来。”
宫女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声,乖乖站在原地。
梅晚箫便收敛了表情,大步向着那处假山走去。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她分明听见有人压抑着声音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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