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
苏大富神情微妙地看向梅晚箫。
梅晚箫施施然喝了茶,伸出一只白净的手,笑眯眯道:“想看懂啊?一个字一百两。”
“……”
苏大富额角青筋直跳,强笑道:“我怎的不记得,梅花谷如此缺钱?”
“梅花谷当然不缺钱,”梅晚箫眨眨眼:“可是我缺钱呀。”
苏大富看着她,好一会,终于想起什么,恍然道:“你是想知道阴阳蛊的下落?”
“……”梅晚箫目光复杂。
苏大富讪笑:“这……那什么,你不是没问我吗?我这买卖消息的,怎么会主动透露风声。而且,我也是近日才……”
但他越说越小声,最后索性停了。
梅晚箫嗤笑:“做贼心虚。”
“哎,”苏大富叹气:“虽说我有所图谋,到底也不曾加害于你,怎么说咱俩也算是好朋友了吧?”
“不算。”梅晚箫压根懒得看他。
苏大富知道她的脾气,倒也不恼,自顾自道:“如今朝中局势复杂,我好不容易脱身,许多事情不能开口,否则必定惹事上身。我还好说,但若牵连到百汇楼,上上下下多少人,却是不敢冒险的。”
他说得有理,梅晚箫也略有松动,只得退而求其次道:“那阴阳蛊在哪里?”
她明里暗里也派过不少人去打探,但一直没有消息,现在君暮寒几乎是被软禁在行宫的状态,身上的阴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发作。到时候既没有梅修远在侧,萧无声也内伤未愈,她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苏大富并不意外她的问题,虽有所顾虑,但还是直言道:“或许你不知道,苍绝宫以毒术,蛊术,驱尸出世,当年在江湖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弄得人心惶惶。但他们虽有这些神秘的技艺,却从不轻易示人,也未听说有什么门人行走江湖作恶。”
梅晚箫心中一动:“你是说……”
苏大富点头:“在毒术,蛊术,驱尸这三样中,苍绝宫又以蛊术最为精通。”
“这……”越是接近答案,梅晚箫反倒犹豫起来,她微怔,道:“也不能断定,阳蛊就在苍绝山吧?”
苏大富却笑了,他摇头道:“苍绝宫原址不在徽州,是后来为了避开世人,迁移而去的。要知道,天下蛊虫,万变不离其宗,追溯其源头,却都来自于苍南。”
苍南,一个传说之地,传闻江湖中九成以上的蛊虫,皆出于苍南。
“苍绝宫,便是自苍南搬迁而来。”
梅晚箫一怔,略有迟疑,道:“但也不能说,阳蛊就在苍绝宫……”
“啧!”苏大富简直想扶额,这个梅晚箫,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一遇到关键的事情就谨慎得不行。
梅晚箫冷眼看着他,这会多少也感觉出来了,这货就是在编排自己,让他们一行人去苍绝山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梅晚箫不得不跟他把话挑明。
苏大富叹了口气,沉默良久,终于道:“若我说,我知道这蛊虫是如何到九王身上的呢?”
梅晚箫捏着杯盏的手指顿时一紧,眸中微光乍现,她轻轻舒了口气,却还是摇头:“我不信。”
“你不是不信,你只是不想朝某个方向揣测罢了。”苏大富也摇头,叹气道:“此事确实超乎纲常,但……”
他顿了顿,道:“但却是真实的。”
“九王身上的蛊虫,自一出生便有了。”
梅晚箫别开眼,并不说话。
“如你所知,寒毒只是掩饰。”苏大富正色道:“若我再告诉你,颜贵妃本应终生无子嗣呢?”
梅晚箫终于动容,皱眉道:“什么叫本应?”
苏大富却点到为止,不再多说,摇头道:“晚箫兄聪慧至极,我本不该多说,便就此收住话头。”
梅晚箫心中惊涛骇浪,眸中惊疑不定,侧目看向苏大富,质问道:“你为何知道这么多?”
“这便不是你该知道的了。”苏大富一转眸,便恢复了往日的吊儿郎当,丝毫没有刚才紧张的样子,他笑了笑,道:“我还指着这些东西养家糊口,将百汇楼发扬光大呢,怎可轻易告知你?”
梅晚箫心知,再跟他磨叽也套不出更多话了,便叹了口气,道:“那纸条上写的,与你想法差不多。”
苏大富顿时神色一紧,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写了如何破解长眠蛊,以及如果认得那些字,便去苍绝山一见。”梅晚箫道:“似乎对方也在寻找前世之人。”
她这一句前世,像是触动了什么,苏大富一下子站起来,神色略微激动,气息不稳道:“什么前世?既来了此处,为何还要想着前世?前世债如眼前风,既已抓不住,为何还放不下执念?如此既回不到过去,亦留不住当前,更望不见将来,到底意义何在?!”
梅晚箫一顿,但知道他不是冲着自己,只怕是在质问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心中也有些叹息,到底不好说什么,也没有立场宽慰。
她只好道:“我明白了,多谢你告知,不日我便会动身去苍绝山。你若有意一起,我便让人来此处告知你。”
苏大富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再次抬眼时,已然恢复了初时的冷静,他似乎想笑,但扯了扯嘴角,只露出一个难看的弧度。
他索性放弃了,摆摆手,道:“我此行跟着你来,便是说服你与我前去苍绝山,还用得着问么。”
“皇室的事……”梅晚箫盯着他,压低声音道:“你没告诉其他人吧?”
苏大富又好气又好笑:“这等骇人听闻的秘辛,便是有人高价来买,我也是要仔细斟酌的,你倒好,白白听了,还来质问我。”
梅晚箫也知道他眼下情绪不佳,摸了摸鼻子,耸肩道:“哦,那自然最好。那什么,回头我让人来找你。”
说完,也不再看苏大富是什么反应,转身便出去了。
流霜等在门口几步远的地方,见她出来,抱拳道:“公子。”
“嗯,我们回去吧。”梅晚箫叹了口气,目光有些复杂:“流霜,你有父母吗?”
流霜一怔,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这样发问,一时倒有些反应不过来,顿了顿,回道:“生而为人,想必是有的。”
“想必是?”梅晚箫略感诧异。
“流霜从小跟着主子,不知父母是谁。”他无甚表情回道,显得波澜不惊。
倒是梅晚箫,她微怔,有些不自然道:“抱歉,我……”
流霜微微摇头,淡淡一笑。
梅晚箫倒是第一次看到他笑,不由觉得新奇,但到底也没有多问。
出来许久,不知道君暮寒情况如何了。
她心中一紧,加快脚步下了楼。
如此,便一路畅通无阻,马车缓缓,裹挟着风雪,进了襄阳城。
襄阳地处南边,甚少下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许多人都出来赏雪,孩子们穿得严严实实的,用少得可怜的积雪堆雪人。只是那雪实在太少,落在地上便化了,少许能揉成一小团的,也因为沾了灰尘的缘故,变成一团黑兮兮的冰块。
但仍然不妨碍人们对雪的期盼和喜爱。
大人们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赏雪聊天,称来年是个好年,庄稼收成不错。不时招呼着自己家的小孩,让他们别跑远了,小心摔倒。
梅晚箫一路看着,缓缓收回了视线。
如此太平盛世,却不知来年是何光景。
若长安有变,第一个遭殃的,只怕还是这些底层的百姓们。
她叹了口气,朝中复杂的局势,眼前拨不开的迷雾,君暮寒的阴蛊,前世的谜底,苏大富的要求,江湖的混乱,均让她觉得头晕眼花,想了半天也是云里雾里,索性不想了。
马车转入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子,再由官道进入一处岔路口,最后停在高大雄伟的红木大门外。
门口两侧是金碧辉煌,威武高大的石狮子,以及面无表情的侍卫们。风雪纷扬,梅晚箫不等车夫停好马车,便一个翻身,脚下一点,进了宫墙内。
便是习惯了她诸多事宜的流霜,也略感意外,有些诧异地看向门内。
但梅晚箫比他更快,脚下好似一阵风,眨眼之间,他便掠过重重迷雾,带着馨宁芬芳的气味尾随而来。
“箫儿?”他轻声唤她。
梅晚箫却一下扑进他怀中,闷着声音,低低道:“对不起。”
君暮寒略感诧异,抬眼打量了四周侍卫一眼,见他们均沉默低头,不做回答,这才看向流霜。
流霜微顿,上前跟在君暮寒身边,垂眸不做声。
君暮寒便有些了然,看着挂在自己胸前当壁画的某人,突然失笑道:“赖皮鬼,快醒醒。”
“……”梅晚箫被这个亲切温柔接地气的称呼雷得外酥里嫩。
她脚下一顿,简直恨不得遁地而去,挣扎着想下来。
但上去容易下来难,看着君暮寒温和的样子,却是个最不好相与的。梅晚箫在苏大富面前还能表现得运筹帷幄,一副算计的商人样。
但在君暮寒面前,却直接溃不成军。
她咬着牙,低声道:“放我下来。”
君暮寒却靠近了她的耳垂,含笑带出温热的气息:“傻夫人,这时才想起拉开距离,却是晚了呢。”
他说着,将她打横抱起,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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