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门关着,显然不会是野兽。
会不会是君暮阳的人追来了?
梅晚箫这样想着,突然听见进来的通道里传出细碎的声音。
她吓了一大跳,倒退两步,戒备地看向来人。
却是君暮寒。
“别怕,是我。”君暮寒从黑暗中走来,面色还是苍白的,但好在呼吸已经均匀了,他右手抱着一床棉被,左手是几支蜡烛。
梅晚箫眉眼抽搐:“……你是从哪找到的?”
君暮寒转身放下东西,看见她一身狼狈,不由失笑:“辛苦你了。”
“你知道就好,出去记得付我银两。”梅晚箫也懒得追问,蹲下来摸出火折子,拿了一支蜡烛点燃,再用蜡烛引燃干柴堆。
“这暗室是我师父留下的。”君暮寒帮着她生火,将细碎的枝叶捡起来,聚拢在柴堆下面,声音低缓道:“早年他曾带我云游四方,途中突然想通突破的关窍,需闭关数月,但又不愿世俗纷争打扰,便请了几位工匠协助,凿开山壁,掘出了我们此刻所处的洞穴。”
“至于悬崖外的通道,是我师父出关后,凭着大增的内力劈开的。”火堆燃起来,暗室内亮起暖橘色的光,映得他的脸色红润了些,他轻叹一声:“这些东西,都是当年遗留在此,放在暗格内的。只是不料,我竟还有用上的一日。”
梅晚箫点头,摸出几个果子给他,自己又找了一个,随便在身上擦擦,咔嚓一声啃掉半个。
君暮寒失笑,刚想说什么,却被牵动了伤处,一时面色苍白。
“躺好吧您,等下伤口再裂开,我可救不了。”梅晚箫单手扯开棉被,迎面而来一股腐朽的霉味。
“……”
算了,好歹是干的。
她扶着君暮寒坐上去,再把自己的披风给他盖上。
君暮寒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头笑起来,小口咬了一口果子。
梅晚箫神色复杂,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别是发烧了吧。”
君暮寒莞尔,抬手覆住她的手,温和道:“没有,夫人真好。”
“呵呵。”梅晚箫收回手,面无表情:“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回来?”君暮寒明智地不去追问,重拾之前的话题。
火光温暖,木柴燃烧的响声在暗室内回响,头顶只余一束微弱的光,却是月色正好,恰恰落在山壁上,投下丝缕清辉。
安静突如其来,梅晚箫感觉有些不自在,她装作若无其事道:“那你为什么寒毒发作,却装作没事,把所有人都支开?”
君暮寒神色微顿,浓墨般的眸子里映照火光与眼前之人,溢出无尽温柔,缠绵如水,清澈潋滟。
“你是以为我抱着必死之心,所以回来救我?”他的声音极轻,仿佛担心吓走眼前看似冷漠,心底却柔软如斯的人。
梅晚箫抓住了关键词,她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迟疑问:“我……以为?”
“我告诉你实情,但你不要生气。”君暮寒先给自己要颗定心丸。
梅晚箫点头。
“在我治好寒毒上路的第一日,流霜便发觉二十名暗卫中出了一名奸细。他虽易容顶替了先前的暗卫,但却不知我门下暗卫都有特殊的识别标记。流霜禀报于我后,我便让他将计就计,假装没有发现,继续上路。”
“但我未料到此番四子下手如此之重,似是倾尽全力想置我于死地。一路追杀之人众多,但幸好我们早已看准方向,看似我们是被逼入这片密林,但其实早有算计。”
“待到我们暂时甩开四子的追杀,便分头行事,到最后被四子逼上悬崖,其实也都在算计之中。”
君暮寒叹了口气:“只是四子的力量着实强大,原本以为我带着的暗卫尚能留存,却不料全军覆没。”
他说着天家子嗣互相残杀,兄长对自己赶尽杀绝之事,却神色如常,语气也谈不上多么沉重。
梅晚箫忽然想通一件事:“我回到与你们分开的地方,才发现四王带来的人丝毫没有怀疑其他的方向,全数朝你冲来,可见那奸细必然在你带的暗卫中。”
君暮寒点头:“是,我故意带着他,便是想让流霜他们安全撤回。但若非我的内力突然恢复,必定支撑不到你来。”
“我也……”梅晚箫摸了摸鼻子,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没帮上什么。”
君暮寒却慎重摇头:“若非你不假思索用了霹雳弹,我们也不能那么快摆脱杀手,若非你去而复返,我强自支撑,纵然来到这处暗室,却也只会重伤而亡,绝计支撑不到流霜前来。”
梅晚箫被他说得莫名脸上有些发烫,忙换了个话题:“对了,既然你们早有算计,那流霜什么时候来接你?”
君暮寒道:“三至五日。”
“这么久?”梅晚箫叹了口气,戳了戳光芒微黯的火堆:“还要过几天原始人的生活,这可真是……”哔了狗。
好在她忍住了,没有说出来。
君暮寒见她丝毫不为自己的隐瞒生气,心下安定的同时,却又升起一股莫名的失落。他看着她柔和精致的侧脸,只觉身上的伤痛也离自己远去,眼里只余这一抹温暖,令人心神恍惚。
梅晚箫仍自顾自地说着:“今晚便吃些果子应付着吧,明早天亮了,我再去四周看看有没有野鸡兔子什么的。哦对了,你这暗室里有没有锅……”
她话未说完,突然顿住。
君暮寒侧着头倒在了她的肩膀上,眉眼舒展,长而直的睫毛垂下,在火光的跳动下好似微微颤抖,呼吸均匀而绵长。
他睡着了。
梅晚箫微顿,等了好一会,待他睡沉之后方才轻手轻脚地扶着他躺下,连呼吸都放轻许多。
一夜虫鸣林深。
梅晚箫醒来只觉浑身发热。
好不容易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腰间两条手臂横陈,背贴在君暮寒怀中,绵绵的热意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下意识地推开他站起来。
一向警觉的君暮寒却丝毫没有反应。
梅晚箫心里一跳,忙伸手去探查他的脉象。
却不是发烧。
昨日在他体内相互抗衡的两股力量也消失了,梅晚箫原本想等他醒来再仔细探查询问,现在那两股力量却是无影无踪了。
君暮寒虽然体温偏高,但除却他腰间最为致命的外伤,其他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梅晚箫一时看不出什么,只能暂时判断是因为他服用了火莲,所余下的热力沉积在体内。
只是现在为何还没醒,只怕是昨日失血过多,尚未缓过劲来。
梅晚箫松了口气,见火堆只剩灰烬,昨日采的野果也吃完了,便安顿好君暮寒,再度拿着他的霁月剑出去。
昨夜下过一场雨,清晨阳光高照,丝丝缕缕穿透茂密的林叶,投下寸寸光辉,落在高大的树干上。
梅晚箫一路走,一路用剑劈开细小的树枝和荆棘,怕等下自己找不到路回去,万一君暮寒找来,也能知道具体的方位。
脚下腐烂的树叶层层堆积,梅晚箫深一脚浅一脚,不一会已经把桑柔亲手给她做的长靴上蹭了无数泥印。她沿着树林一直走,不到一盏茶功夫,已经采了一大堆白色的蘑菇和黑色的木耳,摘了一片伞大的树叶装进去,再用树皮捆了扔在树下,继续往前走。
野果打包、竹筒装水、干柴捆堆,最后还用银针射中了一只野兔。
梅晚箫拎起野兔,捡起之前一路扔在地上的东西,美滋滋地往回走。
她正在兴头上,想着山林生活倒也还算有点意思,丝毫不知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君暮寒早已醒来,见她久久未归,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出门去寻她。
然后发现打包了一路的食物。
君暮寒笑出声来,他从这边寻过去,梅晚箫从那边笑眯眯地走回来,看见了他,还挥挥手:“我在……”
她话音未落,整个人就朝前倒去。
本来以她的轻功,是可以稳住的,但是她回来的时候听见几声鸟叫,便抬头看了看,正好看到一个鸟窝。
二公子与一个男人在深山老林共患难并上树掏鸟窝的故事,要是传回梅花谷会怎么样?
被爹责骂,被娘调侃,被梅逐曦嘲笑,被桑柔怜悯,被后厨的大妈传遍整个梅花谷。
无论是哪一种,梅晚箫一时都还未想那么远,她脚下一点,便施展轻功上了树,在差点被雌鸟啄到的情况下,顺利带走半窝鸟蛋。
于是她现在为了护着这半窝鸟蛋不摔碎,自己摔了个脸朝地。
梅晚箫:“……”
幸好这处落叶蓬松,她运转内力,脸也并未贴在地上,只是扬起了好些落叶,最后还沾了几片在头发里。
君暮寒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掩着唇,闷闷地笑出声来。
梅晚箫真是心头火起,正待反唇相讥,却忽然感觉身子一轻。
四目相对。
四处静谧,唯有清脆的鸟鸣与风吹叶动的沙沙声。
“我说,”梅晚箫皮笑肉不笑:“你别是总裁文里穿越来的吧?”
动不动就公主抱是几个意思!
到底谁才是伤者!
这天然苏的属性还能不能好了!
君暮寒自然听不懂,疑惑地看她:“什么?”
“没什么,”梅晚箫从他怀里跳下来,扬了扬手里的鸟蛋:“你找到锅了吗?你师父闭关,你总要吃饭吧,难道连个……”
她的尾音消散在丛林的光影里,眼前只余这人温和的面容,盛满明媚阳光的的双眼,以及唇角一抹柔软至极的笑意。
他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摘下她头顶的落叶,神色认真投入,宛如对待易碎的玉器。
直到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嗷吼——”沉沉的吼声响起,惊得人心头发麻。
梅晚箫回头一看。
只见一头浑身黝黑发亮,颈部毛发根根倒竖,眼神凶狠,长鼻獠牙的野猪朝他们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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