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暮寒瞬间抱着梅晚箫转了个身,背对门口,声音浅薄道:“楼下是随我来传旨的太监,不必惊慌。”
桑柔看着那个完全把自家小姐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背影,呐呐地说不出话,也知道眼下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只得压下心中翻涌的震惊,应了声“是”,轻手轻脚地关门离去。
梅晚箫何曾有过这般在人前失态的时候,即便是从小就亲密的桑柔,在这种境况下,也让她感到难堪非常。
“放手!”她声音都拔高了几度,面色冷然,但耳尖的绯红却出卖了她内心的羞涩。
君暮寒低低地笑出声来:“不放。”
“……”这家伙简直了!
梅晚箫又气又羞,两指并拢,朝君暮寒的穴位点去。
君暮寒笑着抓住她这毫无威力的攻势,将雪白的葇荑纳入掌心,他低头轻吻她的手背,眸中笑意转淡,轻声道:“原本不想让你涉足这些复杂阴暗之事,但又舍不得把你放得太远,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总是让我心中忐忑不安。”
梅晚箫也就是个恋爱理论满分但实践为零的纸上谈兵之人,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听人给她说过这般露骨的情话,何况这人还是从来进退得体,温和有礼的君暮寒。
当下便烧红了脸,也忘记自己要去打他了,结巴道:“你你你……你还不回去交差,我要去洗漱了。”
君暮寒无声盯着她,眼里柔光缱绻,说不出的婉转动人,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一般,最后看得梅晚箫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动了动脚想从他脚上下来,却被他整个抱起来,珍而重之地轻放在床上。
他拉过被单,覆在她光洁的小腿上,梅晚箫尚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被他紧紧揽入怀中。
她微微一怔,却没有拒绝。
一时无言,屋内温情脉脉流淌,良人在侧,岁月静好。
良久。
君暮寒低低地叹息,侧头咬了咬她的耳垂,道:“此间事了,我们便离开长安,从此结伴茅庐,闲庭养梅,缓度余生。”
梅晚箫的手被他握在掌心,他温热的呼吸就在耳侧,一字一句,温软得好似流水清风,淌进心扉,说不出的妥帖安心。
她便不由自主地顺着他说的话开始想象,从发自内心开始觉得,这真是个不错的提议。
“……好。”鬼使神差的,她微微用力,回握住他的手,轻声应了。
“我的箫儿。”他再度叹息,用力抱紧她,那力度几乎压得梅晚箫喘不过气来,但她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无声任他抱着。
只是留给他们温存的时间并不多,眼下诸事未了,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梅晚箫动了动手臂,推开他,轻声道:“前些日子爹娘传书给我,说萧庄主在谷中休养极好,嘱咐我早日回谷。昨夜我已让桑柔回信,说要在长安常驻一段时日。”
“好。”君暮寒见她难得这般正经,内心有些发笑,但面上还是忍了,只是道:“近日许多事宜需得我出面,你只需记得,无论我做什么,绝不会是与你、与梅花谷对立的事情。”
梅晚箫点头。
他握住她的手,眸中万千缱绻,最后只化作一声轻叹:“亦无论我做任何事,你一定要相信,君心悦之,唯你一人。”
梅晚箫只觉得周身血液都涌到了脸上,头上似乎都能冒出烟来,她连话都说不出来,指尖微微颤抖,面如桃花,明眸如水,灵动而精致,看得君暮寒几乎挪不动脚。
最后却还是不得不强迫自己离开,他待的时间已经有些长了,若再不走,只怕楼下等着的太监要生疑。
从前朝夕相对,自由自在,从不知分离片刻如此难熬。
君暮寒低低叹息,轻吻她香软的手背,最后看了心上人一眼,转头离去。
直到关门声响起,梅晚箫方才别开眼,看着自己尚有那人余温的手,心中好似揣了一只小鹿,从不知自己也能如寻常女子般含羞带怯。
不过……这感觉,却是意外的并不让人反感。
…………
那日君暮寒离开后,便有人恭恭敬敬地将梅晚箫请入一处宅院,却是皇帝御赐,连门上的牌匾都是日夜赶制而出,那四个大字“倚梅听箫”也是御笔亲书。
说是宅院,内里却十分精美。
不似富贵人家那般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但长廊深深,假山泉池,静谧雅致,风采别具一格。另有梅树成片,奇花异卉,最妙的还是地窖中满满的美酒,陈年佳酿与塞外贡品比比皆是,真可谓投其所好,荣宠非常。
苏大富跟着梅晚箫前来凑热闹,见了这院子,也不由得感慨一句:“皇上对自己儿媳妇可真是舍得,大手笔啊!”
原本这样调笑的话梅晚箫也听过不少,从前不甚为意,但不知怎的,今日却突然红了耳尖,想起了那句低柔缱绻的“君心悦之,唯你一人”。
幸好苏大富只顾着打量院中事物,倒也不曾留意她有所不同,拍着手便往酒窖而去,一面高声道:“哎我说晚箫公子,你白住了我那么久的客栈,一路还蹭吃蹭喝,好歹管顿饭,给点酒喝啊!”
梅晚箫慌乱回神,面上毫不客气地损了他一番,但还是让人着手备下一桌好酒好菜。
此行搬入院中,来了许多宫中之人,上至账房管事,下至杂役洒扫,不一而足,但都井井有条,训练有素,不需人多做管教,均性子沉稳,从不多话。
梅晚箫当然知道,这才是皇帝真正的目的,派了这么多眼线来,以后这院中有任何异动,皇帝便能第一时间知道。
梅晚箫自然心中不耐,但也无可奈何,不仅如此,甚至还不能因此表现出任何不满。
次日皇帝恭贺乔迁的贺礼便到了,是一套夜光杯,精美华丽至极,说是给她搭配酒窖里的美酒所用。话是这么说,但显然这套杯子绝非凡物,那酒壶更是不得了,竟然是双龙戏珠的造型。
要知道带有龙的物品,一般都是皇帝才配使用,偶尔会破例赏给一些有军功的重臣,抑或是正位东宫的太子,才会有如此殊荣。
梅晚箫一个江湖人士,于社稷谈不上任何建树,唯一与皇室有关联的,便是她与君暮寒的婚事。
这下可好,颜氏一族本就在朝中举足轻重,原本便有好些人看好九王,得了这个信号,愈发巴结得不行。
君暮寒尚未获得皇帝口谕上朝听政,底下的党派们便按捺不住了,近段时日老是往九王府上跑。
连带着梅晚箫的院子里都莫名其妙多出好些人,三天两头问候送礼,搞得她一头雾水,后来听苏大富如此这般给她说了一番,方才恍然大悟。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梅晚箫晃荡着夜光杯中的美酒,摇头叹息:“上位者惯有的伎俩。”
“哟,”苏大富挑眉:“听你这话,见得多了?”
梅晚箫颔首:“你不妨便告诉我,从何得知的那些不属于这里的消息,我便可以告知你更多事情。”
苏大富:“呵呵。”
礼貌而又不失和善的微笑。
“油盐不进。”梅晚箫摇头叹息:“本以为你是个看得开的,不料也是个迂腐之人。不说便罢了,反正我……”
“尚未到时候。”一向对此事缄口的苏大富却突然有了松动,他叹了口气,目光幽幽落向北方,轻声道:“待诸事有了眉目,届时,我再告诉你也不迟。”
梅晚箫略感意外,道:“你想通了?”
苏大富却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奸商模样,笑嘻嘻地看着手里的夜光杯,道:“晚箫公子,你这杯子,可否借我摆在客栈,供人观赏啊?只要一拿出来,那我那客栈可就打上了皇上御赐的记号,届时,只怕要找个修门槛的了。”
“可以啊,我只怕你不敢摆出来罢了。”梅晚箫凉凉道:“这是皇帝送给我的,我身后隐藏的党派便是九王,你若不怕影响你在朝中的站位姿态,便尽管拿去用好了。”
她此话一出,便是老谋深算的苏大富也变了脸色,他原本轻松的神情一收,下意识地看向了四周,见谭云仍守在凉亭下方,方才拍桌道:“我的祖宗诶!这话可不敢随便说!”
梅晚箫冷冷一笑:“你这么怕,莫不是站的四王?”
“啧!”苏大富拧起眉毛,低声道:“胡说,我怎看得上那草包?”
居然就是默认了自己参与朝政。
不过想来也是,他一个商人,行走江湖也不过靠着买卖消息为生,为何在去剿灭万刹门的队伍中去而复返?为何又离开他发家的潭州,放弃舒适的环境,来到暗潮汹涌的京都?
梅晚箫狐疑地看着他,见他不说话,眼中怀疑之色更甚。
“哎,”苏大富举手投降:“你可别瞎猜了,我便告诉你吧。我站的不是四王,亦不是朝中现在任何一个皇子,我言尽于此,再多便没有了。”
听他这意思,居然还有隐藏的竞争者?
梅晚箫只觉这滩水越来越浑浊,太阳穴隐隐作痛,夺嫡之事复杂如此,情形之乱,难以想见。
苏大富仍不放心,叮嘱道:“虽然如此,但我也绝不会阻碍你们,更不会暗中推波助澜,与那一方也只是交换合作的关系,并不会过多插手朝堂,请你安心。”
梅晚箫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百汇楼也是江湖门派,说到底,若非情势所迫,估计也是不会参与到夺嫡之事中来。眼下梅花谷已然被皇帝拖下水,百汇楼或许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苦衷,苏大富今日说出来,不过是想作为交换,让彼此心安,相互保密罢了。
“知道了。”她只得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京中景物甚多,梅晚箫成日与桑柔吃吃逛逛,处处觉得新鲜,间或与梅逐曦、梅花谷通信往来,眨眼便是一月,已然到了秋猎的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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