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肯进食吗?”林大夫心疼万分的看着坐在床头的林月,自林大山出事,她已经这般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两日两夜了。
看着林月手中抱着那被鲜血染得发硬的黑色锦袍,陈氏几度崩溃大哭,现在也几乎忍不住的抹着泪摇头道:“我什么办法都试了,她就是不肯开口,也不肯吃东西。”
“这样下去可不行,即便她能撑住,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一定能撑住啊!”言罢,林大夫心一横,大步走进林月屋中,二话不说便扯走了她手中破碎的锦袍,“你再这般下去,且不说孩子会不会出事,林大山的在天之灵能安息吗?你想让他死不瞑目吗?!”
两日两夜没有动弹的林月终于有了反应,只见她动作僵硬的转过头,双眼无神的看着那染血的锦袍,而后便笑了。
没料到林月会有这样的反应,林大夫一怔,失了言语,苦涩的看着眼前消瘦的干孙女儿,眼眶便不争气的红了,“老夫一生行医,见过不少病例,生老病死于我而言不过身外事。但医者不自医,干爷爷知道你难受,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只是月儿丫头,你要知道,你腹中还有大山遗留下来的小生命,既然怀上了,你便该珍惜他,毕竟…他是无辜的啊!他也有生的权利啊!”
林月身子一震,长时间保持的动作让她浑身酸疼,小心翼翼的抚上自己的小腹,干涩的双眸湿润了些,“干爷爷…”
“干爷爷在这儿呢!”林大夫赶紧上前。
站在门口的陈氏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抱着林月嚎啕大哭,“月儿,我的月儿!”
“娘亲,我疼…”晶莹的泪珠从她眼眶中滑落,之后便再也止不住了。“娘亲!我疼!我浑身都疼!可是我的心更痛啊!他不是身手不凡吗?他不是武功盖世吗?从悬崖掉下去他都没死,他怎么可能就这样尸骨无存了呢?!他说过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他刚当上父亲,孩子才一个月不到,他怎么忍心就这样丢下我们母子离开呢?娘亲!我痛啊!”
林秋儿牵着林熙走了过来,小林熙看着嚎啕大哭的林月,他还不懂什么是生死,只知道二姐姐说,大姐夫再也回不来了。大姐姐肚子里的娃娃没了爹,就跟自己一样。一想到在学堂时受到的嘲笑和排斥,林熙也哭了起来,跑到林月身边爬上了床,抱住了她的腰身道:“娃娃乖,小舅舅会疼你的,不哭不哭…呜呜…”
“大姐姐,你还有我们!”林秋儿也抱住了林月。
看着这一大家子一个个哭成泪人儿,林大夫站在边上偷偷的抹眼泪。
哭过之后,林月沉沉的睡了过去。趁林月睡着,林大夫赶紧给她把了脉,见她脉象虽有点不稳,但也没什么大碍,便对陈氏道:“却是有隐隐的喜脉,所幸这几日悲伤的情绪没有影响到腹中胎儿,让她好生修养,这几日千万别再刺激她了。”
陈氏点点头应了好,将林大夫送了出去。
次日一早,林月便醒了过来。看着空荡荡的外侧,心中一阵难受。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林月起了身。两天没有动弹的身子有些虚软,半扶着墙壁桌椅出了屋门。才发现院中已经积了雪,薄薄的白茫茫的一片刺痛了她的双眼,顿时火辣辣的泪水又开始凝聚,下意识的,她在那雪中四处张望,泪水模糊了视线。林月抱着自己蹲了下去,冷风吹得冰冷的脸埋在双手之间,哭得哽咽起来。
“月儿!”陈氏一进院子便看见林月一个人蹲在门口哭,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扔了手上的衣物便跑了过来,“月儿你怎么了?!”
林月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陈氏,哽咽道:“娘亲,我以为大山还会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傻傻的让大雪将他给埋了,可是我找不到…我找不到他呀!”
“傻孩子!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以后你和孩子要好好过,这样大山的在天之灵才能安息,知道吗?”陈氏安抚道,心中却是无比沉重。
“娘亲,我以为我这辈子不会爱上任何人,可当我好不容易爱上他了,他却不在了!”林月悲痛万分道,“若是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我便不该嫁给他,自私也好没有良心也罢,我真的宁愿自己孤独终老也不要承受这样的痛啊!”
“傻孩子,别胡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也没用,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好好养胎将孩子生下来,若你不愿再嫁,娘亲养你一辈子!”
闻言,林月抬起头看着陈氏,泣不成声:“娘亲…”
……
一起上山找寻林大山的猎户说,他们到的时候,林大山已经被啃得尸骨无存。直到野兽被火把吓得跑光了,他们才有机会将那衣裳带回。
想着,林月一个失神,刻刀又一次扎在了手上。
看着手中染了鲜红血迹的牌位,林月仿佛不知道疼一般的,刻下了最后一笔。
只见那漆黑的木牌上刻着:夫林大山之灵位,旁边还刻着一行小字:妻林月。
尸骨无存,便只能给林大山立了衣冠冢。
林大山的葬礼十分简单,除了陈氏一家子,他在当地并无任何的亲戚朋友,连抬棺木的壮汉都是林月花钱请来的。而陈氏作为长辈,也不可能去参加,没有丧乐,没有哭嚎声,一行人慢慢的往前走,整个送葬队伍静默得有些诡异。林月披麻戴孝捧着林大山的牌位跟在棺木后面,耳边满满的都是议论声。
“真可怜,这才成亲几日?丈夫就死了!”
“对啊,太可怜了!”
“有什么好可怜的?!这摆明了就是克夫!这人命硬得很,还是离她远一些比较好,免得我们自己都要遭殃。”
“说的也是…”
这些言论,林月走了一路,听了一路,倒也是麻木了。跪在林大山坟前,林月由始至终没有再掉过一滴泪,她看着冰冷的墓碑,伸手抚上了他的名,额头抵上了石碑,微微扬起嘴角低声的如同与他耳鬓厮磨一般道:“大山,别担心,我会振作,我会带着我们的宝宝坚强的活下去。我会爱他如同爱自己的生命,你若是还在,就去投胎吧,下一世别再傻傻的一个人跑上山了,可没有那么多人会去救你,知道吗?放心,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
回应她的,依旧是静默。
在坟前一坐,便是两个时辰,直到天完全黑透,林月站起身,一把扯掉了孝服,簪上一朵白花,长长的刘海随着风舞动。
陈氏和林秋儿远远的看着林月站起身,林秋儿拉住了欲过去的陈氏,摇了摇头。
陈氏咬着下唇,最终没有走向林月。
许久之后,林月捧着林大山的牌位回来了。林月脸色虽还有些苍白,到底是好了一些。见到陈氏和林秋儿,抱着牌位,林月轻轻的跪在了地上,给陈氏磕了三个头道:“娘亲,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女儿不孝。”
“好孩子!”陈氏连忙将林月扶起身,“别说这样的傻话,即便你老得头发花白,只要娘亲还在的一日,你永远是我的女儿。”
林月笑了,泪水从脸颊滑落,又被她迅速抹去,抱紧了怀中的牌位道:“那我先回去了,休息两日我便回食馆帮忙。”见陈氏欲拒绝,林月当机立断的打断了她的话:“娘亲,与其让我整日无所事事的面对这那空屋子想大山,还不如让我忙起来,忙了我便不会再想他了。”
“可是你的身子…”陈氏有些犹豫,将林月一个人放在家中她也不放心,但好歹王婆婆在,多少能有些照应。
“无妨,这孩子与我有缘,不会轻易离开我的。”林月抚着平坦的小腹,脸上柔软的笑容融化了哀伤,“这是我和大山的孩子,是大山生命的延续,我会好好待他,所以娘亲不必担忧。”
闻言,陈氏心中的担忧放下了一些,“那你跟我们回去吧,以后还在家里住,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林月也没有拒绝,点点头道:“好。”
于是,林月又住回了家,休息了两日,她便回了食馆。
“月儿妹妹……你、还好吗?”见到林月,林大壮心中的死灰开始复燃。在听到林大山死去的消息是,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林大山的死感到庆幸。狠狠的抽了自己几个耳光之后,心中依旧有些悸动,他死了,自己是否就有机会了?
林月看了林大壮一眼,嘴角挂着得体的笑容,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林大壮伸出的手,道:“大壮哥,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林大壮觉得林月有些不一样了,变的冷漠了。伸出的手垂在身侧,扯了扯嘴角却说不出话来。
“大壮哥,关于去恒城的事,你做好准备了吗?”林月看着林大壮问道。
林大壮微微一怔,依旧没有出声。
林月叹了口气说道:“大壮哥,你若是不想去可以与我说。”
“我没有不想去。”林大壮看着林月,眼中有痛苦,有挣扎,最终泄气般道:“我明日便出发。”
“林大娘那儿…”
“没事儿,我已经与她说好了。既然你需要向日葵花生和菜籽,我百年让她将所有地空了出来,只是我娘说,希望你还记得之前答应她的事,别要反悔。”
“我既然已经答应,便不会再反悔。”
看着林月,林大壮心中的火光被掐灭,眼神有些灰暗,道了声好,转身便离开了。
次日,林大壮辞别了陈氏和林月,踏上了前往恒城的路。
临别时,他对林月这样说道:“我喜欢你,与任何人任何事无关。我帮助你,只是见不得我喜欢的人受苦受累。你必须承了我的情,日后我会要回来的,若是你能以身相许那便再好不过了。”
林月沉默了好一会儿,抬起头道:“大壮哥,对不起,你的情,我这一生都还不起了。”
林大壮眼神一暗,扯了扯嘴角笑得苦涩,道:“你就当安慰一下我,哪怕是骗我也好,这般直接,不怕我将你的生意给砸了?这天高皇帝远的,你就不怕我将你的银两全给吞了?”
“你不会。”林月淡淡的说道,“我信你。”
直至上了马车,林大壮脑海中还回响着这一句话,嘴角的弧度有些苦涩又有些无奈,“月儿妹妹啊,你这是吃定了我不会背叛你了是吗?可我、真的无法背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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