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上的，是离若宸。

　　离若宸擅长丹青，集石轩里多有他画，京中人好收藏名家之画，而其中“半真”的画更是名贵之极。

　　纸上的离若宸，清冰冷瞳，高挺鼻梁，薄唇微抿。

　　画边，一行小字，“若容转身，君还在否？”

　　灵月画着画着，却渐渐画不下去，放下笔，趴于那案上啜泣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宸！”灵月啜泣声不止，“我画不出你的神韵来，我画不出来！”在脑中，离若宸不是这样的。

　　那画上男子，为何眼中没有柔情？那一缕专属灵月的柔情呢？

　　飘零起了风，那画，随风而去。

　　灵月急，追了去。

　　秋夜里，雨声寒着，而灵月顾不得那么多，只是寻着那画。

　　出了宸亲王府，却不见了那画。雨渐凄厉，这秋，让人愁。

　　离若宸终是入土为安，冷土一捧，葬了他轰轰烈烈一生。

　　灵玉亲来迎灵月入宫，宸亲王府在离若宸葬后，似是破败了不少。

　　“二姐，原谅皇上吧！”灵玉劝着，“皇上其实很苦的！宫里的事要烦恼，朝里的事也要烦恼的！如果，二姐能助他，或许不会那样了！”

　　或许，灵月不该那样，可是离若宸呢？灵月该如何面对离若宸之死？灵月什么事都可以坦然，哪怕当初失了孩子都可以，只是离若宸，那是比她生命还重的。灵月不能坦然，更不能释怀。

　　“我过两日便回宫里！”灵月正做着婴儿的衣服，都说这个孩子会是个男儿，灵月也期盼着，如果这样，便对离若宸有所交待了。

　　“可是……”灵玉想想，还是对灵月道，“二姐，玉儿需要你！”杜青鸾有了身孕，便是宫中诸事，都不管了，扔给了灵玉。

　　灵月拈着针，听灵玉如此说，不禁微挑眉，“玉儿，有些事，是要学着去做的！若不会，还有浅清！”灵月到此时，才佩服卫后，便是她死了，这后宫之中还有她的人。

　　“二姐，你总怨着皇上当日里没有及时派兵前去灵州，可知，那时京里出事？东瀛人进犯大明，并下了战书，那一时，皇上真的无暇去顾及灵州啊！二姐，原谅了皇上可好？皇上尽力在护你，宸亲王之死，虽说他有责任，但是，他为君，不那么容易啊！”灵玉今日来，便是想劝了灵月不要那样待离若寒的。

　　灵月停下飞针，抬眸望了灵玉一眼，灵玉不是会撒谎的人。

　　“又如何？”可据灵月所知，东瀛也不过是犯犯海境，掀不起什么大事来。更何况，大明沿海，一向重兵驻守。“回去告诉离若寒，离若宸已经死了，不必再想什么法了！”灵月不信，如果那样的话，后来东瀛又是怎么退的？

　　“二姐，宸亲王之事，皇上真的已经尽力了啊！”灵玉急道，“就是如今，东瀛也还在犯境！”

　　灵月冷笑，“你回去问问皇上，是内忧可怕还是外患可怕？”离若寒啊，平了内忧，外患呢？

　　凤鸾殿中，未点灯烛。宫人们要点上时，灵玉拦了，离若寒今晚去了兰嫔那，凤鸾殿就不必点烛了。

　　“可是？”宫人想说，可是毕竟这才是正宫啊！

　　灵玉微笑，“没什么可是了！”

　　离若寒却兰嫔那里也正常啊，兰嫔正有着身孕，灵玉心里虽不快，可二姐说的，你大度些，自然杜青鸾也不敢闹什么事了。要知道，离若寒也不是一个滥情之人。

　　便让他去吧！过了两日，二姐进宫来了，他的心就不会在别人身上了。

　　莫无情说，灵月的身子虽未好，但这个孩子很健康。

　　“健康便好！”灵月很喜欢这个孩子。

　　“只是……”莫无情犹豫了一下，当看到灵月那么开心时，便狠心将话吞了回去，不能让灵月担心的。好久都没见到灵月这样明媚的笑容了，虽然那笑底还会有些伤。可能吧，莫无情认为那几许的伤，是自己的错觉。

　　门被谁推开，进来的是莫无心。

　　莫无心见灵月，便道：“还不去救你妹妹！”莫无心办事向来风风火火。

　　灵月还未说话，莫无情便急道：“无心！”喝住莫无心，有些事，不想让灵月知道。

　　可灵月已经问了：“灵玉怎么了？”她说要自己去救灵玉？灵玉又闹了什么事？现在的灵玉，应该不会闹了啊！

　　莫无心看了看莫无情，她还是有些怕哥哥的，见到莫无情眼中的微怒，心里退缩了下。

　　灵月站起来，“无心，有话就说！灵玉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个莫无心现在吞吞吐吐起来？

　　而这时，子陌已经进来，她脸色凝重，身后跟随着的是凤鸾殿宫女浅清。

　　灵月疑，浅清怎么到宸亲王府来了？

　　浅清行了礼，“见过夫人！”

　　“皇后怎么了？”听莫无心那话，灵玉出了事。灵月担心起来。

　　浅清一脸担忧，“回夫人话，兰嫔娘娘孩子没了！”

　　灵月乍听得浅清如此，修眉挑起，眉尖微微而蹙，“那与皇后何干？”心里暗暗生起了一丝不妙，灵玉做事不经大脑，不会是她让杜青鸾流产的吧！如果是，那浅清又为何来找自己？

　　浅清焦急，但说话还是有条理的，“兰嫔有了身孕，娘娘便去兰苑给她贺喜，本来两人聊得好好的，后来，不知为何，娘娘竟失手推了兰嫔一把，兰嫔摔倒，孩子便流了。”浅清急急出宫来，宫里的事，还得请灵月去料理才好。

　　让子陌及莫无情兄妹下去了，灵月只思索着浅清的话。

　　“皇后与兰嫔没有争执？”灵月问，心里已经起了疑惑，灵玉会与杜青鸾闹吗？若说起来，这个杜青鸾也不是那么没眼色的人，换做是其他宫妃，灵月倒相信。只是这个杜青鸾，就算有心要跟灵玉过不去，也不会这样的。

　　果然，浅清摇头，“并没有争执的！”

　　“皇上呢？”杜青鸾的孩子流了，那离若寒该如何？

　　浅清道：“龙颜大怒，皇后娘娘现在被禁于凤鸾殿里，而杜家人也抓着不放！皇后娘娘现在处境很危险啊！”浅清在宫中多年，自忖也是看透这其中道道，只是，她不过是一介宫人，说不上话的。而今，要救灵玉，惟有请灵月进宫。

　　浅清急时，灵月却慢慢沉下了心来。

　　这些日子回到府中，灵月的心不再乱，只静静的。总感觉着，这府里，还有离若宸的气息，夜夜独枕时，心里虽空，却踏实。

　　灵月慢慢执起茶，浅啜着。

　　杜青鸾倒没什么的，关键在于杜青鸾身后的家族，离若寒自即位后，大力扶持杜氏家族，用以牵制卫家。

　　离若寒之所以会让灵玉在于后位，一半是因为灵玉是结发之妻，二则是灵玉虽是水家人，但水家有名却并无实权。所以，灵玉当皇后是最好的人选。

　　如今，灵玉不会有事。离若寒如此做，或许只是为了保护灵玉。

　　“回去吧！”灵月对浅清道，“皇后不会有事的！”如果灵月也跟着灵玉这般进宫去闹，那才是乱了，这样不小心让离若寒下不来台，对灵玉只有坏没有好。

　　浅清不明白，急道：“可是，夫人……”灵月对灵玉是好的，虽然一直以来都是冷冷清清，可浅清看得清楚，知道水灵月只是不喜欢与别人太亲近。只是不明白为何灵月会不去宫里找离若寒求情，只要灵月跟离若寒说两句好话，灵玉便会无事的啊！

　　灵月却是微微点头，眉眼一片淡然，“相信我。”浅清对灵玉那般忠心的，倒也难得。只是，灵月，在这天下，有几个人会对自己那般忠心？只怕再无。

　　浅清无法，只得悻悻而去了。

　　灵月起身，拿起案上那本书，翻了几页，放了下来。

　　唤了莫无情进来，问道：“无情，今日你给我一句实话，在离若寒与离若宸这二人之中，你心向谁？”虽是离若宸不在了，可还是想问问莫无情的看法。

　　莫无情凝神，“何出此言？”今日灵月没有急急入宫，倒叫莫无情意外了。

　　灵月踱步，眉目间虽如画，却更多的谋划于其中。

　　“我记得你有过一句话，‘于寒，只是护月之请！于穹，全是因宸之事！而宸，却是另有所谋！’”灵月回首望着莫无情，最初在江南时，便有问过他的身份，现在虽知了他是水家隐卫，却隐隐间觉得，莫无情与离若宸之间的关系，远不及莫无情与离若寒。离若寒与他，是深交，而离若宸与他，彼此利用。想来若非因为灵月，莫无情定会向着离若寒而去。

　　灵月道时，眸里始终笑意浅浅。

　　莫无情失笑，仰天笑，“水灵月啊，现在说这些，还有意思吗？”离若宸已死，他莫无情心向谁，还有意思？

　　“自然有！”灵月颔首，“你心是向离若寒，便倾你莫家堡之力，助离若寒治理天下！我信你有如此才！”灵月只是女儿身，更何况，与离若寒之间关系太特殊了，不能去帮他的。

　　“若我心向离若宸呢？”莫无情反问。

　　可灵月却摇了头，“你与离若宸之间，向来只是彼此利用罢了！”

　　莫无情盯着灵月看，这个女子，心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原以为，这时候的她，心里应该是悲伤的，却为何还有心去过问那些事？

　　于是，莫无情疑问，“你不恨离若寒了？”真不恨了？为何莫无情感觉到了水灵月的善变？曾几时，离若宸曾说过，水灵月心里所能容的，远超乎你所想像。

　　那时，水云间也曾说，“灵月的心，很简单也可，很复杂也可。”

　　看来，便是到了今日，莫无情眼中的水灵月也只能是一个谜。

　　“我不是神，我自然恨他，怪他。甚至想过，利用他对我的痴情，去毁了他。只是，”灵月苦笑，拿起那书，那是离若宸以前常看的，“毁了他，又有何用？我与他，本是错过了的，又何必再纠结？这世上，我的爱与恨，皆只为离若宸一人！”抚着书，上面还有些离若宸的字迹，处处都有他的痕迹，这样，会不会相思才有处可寄？

　　莫无情赞赏的望着灵月，几度眼里皆是笑意，这个水灵月，淡然时，让人心疼心怜。

　　“既是如此，你愿意当夫人这宫职，也是为自己腹中孩子打算吧！”莫无情道。

　　灵月眸微垂，不语，默认。

　　莫无情却道：“你若无心于这宫闱之中，我便护你离了京，寻一方世外桃园，让你们母子不再如此。”莫无情也知道灵月心心念念便是隐于世外，之前几度决意归于山林，后来都被逼得再回到京里，再陷入那些权势纠纷之中。以前是因为有离若宸，而现在没了离若宸，灵月自己带着孩子，便可以圆了那些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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