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子敬跨进大殿门口的那一刻,大殿内嘈杂的人声便在一瞬间戛然而止,所有人各归其位,注目着华子敬一步步登上那空置的龙椅。
虽说登基大典下月方才进行,但是在陛下早逝,掌权的华桑公主薨世的情况下,华子敬这个太子,除了并未正式登基外,一切与皇帝无益。
“拜见太子殿下,望殿下万福金安。”
整齐划一的声音之后,华子敬站在九曲龙阶,自高处俯视下来,颇显沉稳的开口道。“众爱卿起吧。”
“多谢殿下。”
随侍华子敬身侧一同前来的右相率先起身落座。
华子敬站在九曲龙阶上,居高临下的环视了大殿内一圈,而后缓缓挪动到大殿之中唯一空置的座位上,沉声开口。
“镇南王怎么还未来?”
华子敬尚且带着鲜明的少年音色,但因他此刻面容沉寂,眉宇间原本掩藏着的厉芒此刻纤毫毕现,倒还有几分君主气度。
云蓁遥遥望着华子敬,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滋味。
华子敬这句话说的掷地有声,在这原本就寂静的大殿内越发突兀。
司空傲现下是什么处境,能入朝为官的都有几分聪慧,心中清楚华子敬一旦上位后,必定是要从司空傲手中收复兵权的。
司空傲原本在朝堂之中根基便浅,华子敬既然已经表明了要收复兵权的态度,那些与司空傲交情不深的官员,便纷纷与司空傲断了联系,保持距离。
故而此刻,华子敬不过如此询问了一句,这偌大的大殿内,竟是无一人开口。
华子敬的目光在大殿之内环视了一圈,虽说因为离得远,云蓁瞧不清楚华子敬面上细微的表情,但是她却隐隐觉得,华子敬乃是十分满意如此状况的。
只是毕竟也不能让华子敬冷场,右相顿了顿,刻意留出了一个间隙,而后躬身出列,沉声回禀。
“回禀殿下,镇南王兴许....”
“本王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只是华子敬的话音未落,司空傲便匆忙从殿外赶来,他今日穿了身纯黑玄袍,袍角勾勒着一只瞧不出种族,但是却十分凶恶的兽类,便是他形色匆匆,随意换了一身衣袍,也掩盖不去他身上总带着的那股的杀伐果决。
那是从战场上摸爬滚打下来,久而久之养成的一股气势。
司空傲在台阶下站定,而后向着华子敬躬身行礼,低声请罪。
华子敬垂眸瞧了司空傲,司空傲此刻虽说是低垂着头,但是背脊却是挺得笔直,而他抬起头与华子敬对视之间,那眉眼之间毫不掩饰的一丝傲气,气势迫人的让华子敬感觉到甚是不甚舒服。
华子敬好似被司空傲的眼神激怒了一般。
两人眼神交错之间,华子敬的面上逐渐浮出一抹薄怒。
而司空傲始终维系着那副不温不火的模样,华子敬不唤他起身,他也不动作,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一动不动。
右相轻咳了一声,华子敬方才好似回过了神,垂眸与右相交递了一个眼神后,他缓缓转身落座,方才将眸底的不悦给强行压了下去。
毕竟今日摆弄这么一场宴席,并非是用来招待司空傲的。
华子敬端起桌案上放置的酒盏,唇角轻轻抿起,低声道。“镇南王姗姗来迟,理当罚酒三杯才是。”
华子敬话音才落,便立即有太监端来酒壶酒杯,送到了司空傲的面前。
司空傲低眸瞧了瞧那小巧的酒盏,他瞧那酒盏时间太久,久到旁人以为他会抗旨不尊,却不料想,司空傲竟是突然伸手越过那个酒盏,伸手直接捞起那酒壶,扬眉笑道。
“司空到底不过乃是个只会打仗的粗鄙人,殿下既然不责怪司空殿前失仪,司空便自行罚酒一壶。”
华子敬面色有着片刻的难看,他叫他罚酒三杯,司空傲却是直接跃过他,故意端起酒壶饮酒便也就罢了,还自说自说的自我讽刺,若是他跟他计较?
反倒是他小肚鸡肠了?
只是在瞧见右相的神色后,华子敬终究将心中的这份不平给强行压了下去,而后淡淡道。
“镇南王归位罢。”
华子敬略略转动了一下手中杯盏,垂眸敛去眸底深深的恶意。
日后有的是机会。
“云修。”云蓁略略偏了偏身子,往着边上略略坐了坐,原本低眸也不知在思忖着什么的华云修抬起头来,递给云蓁一个眼神。
云蓁略略沉吟了片刻,而后开口问道。“待会儿,我需要出去一趟,你仔细替我遮掩一番。”
云蓁的声音极低,也唯有靠她靠的及近的华云修听得清清楚楚。
华云修目光略略一闪,也不开口询问她去何处,仅是在她的瞩目之下略略点头。
便在云蓁与云修交谈之间,华子敬已经说了些堂而皇之的问候语,此刻话音一转,而后开始暗示席间的各路藩王,下个月初后,必定要回封地。
云蓁正与华云修交代完一句,眼角余光突然捕捉到一抹冷凝似冰的视线向着自己这个方向瞧了过来,她话语不由微微一滞。
便是不曾去瞧那视线的主人到底是谁,但是云蓁心中也估摸了个七七八八,顺势抬头望了过去。
却只见轻晃着手中杯盏的李景瑞似笑非笑向着她下颌略略一抬,丝毫不加以掩饰他眸底深刻入骨的恶意。
云蓁眉头微微一蹙,而后便收回了视线。
只是,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李景瑞的目光一直在她的身上频繁的流连。
云蓁心中不由微微一沉,瞧李景瑞这副德行,今晚怕是需要一直盯着自己?
华云修离云蓁及近,便是先前不曾注意,但瞧着李景瑞一人自斟自饮,但是一双眸子却一直盯着云蓁这个方向,目光便不自觉地略略一闪,身子向着云蓁的方向倾了倾,遮盖去云蓁大半身子。
“王姐?”
“可需我替你将他引走?”
李景瑞如此肆无忌惮的,云蓁越发觉得今日这场乃是一场鸿门宴了,虽说现下华子敬一副相安无事的模样,但是谁知晓他什么时候便会爆发?
那么她的动作便要越发快了。
云蓁下颌微微一抬,对着华云修略略点了点头,低声嘱咐道。“小心些。”
华云修应了一声,便就此离席。
夜色渐深,云蓁又在大殿内多呆了片刻,等到李景瑞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后,她方才悄无声息的起身离席。
大殿内推杯换盏,人声鼎沸,殿外却是十分安静。
在云蓁跨出殿后,萧瑟的夜风呼呼卷动起她的袍角。
谢拒宫人尾随,云蓁闪身借着夜色掩映,一点点躲过宫内巡逻的侍卫,向着御书房方向摸去。
若非乃是云蓁从小便在这宫中长大,能够利用地形优势,隐藏身形,怕早早便被人抓了出来。
只是,云蓁再是警惕,也并未发觉,在她离席之后,一道高大身影也紧紧尾随跟了上来。
.....
待到李景瑞回到席间,便立马发觉本该静静坐于席间的华云蓁不见了踪迹,他眉头略略皱起,目光在大殿内转悠了一圈。
不甚喜爱大殿内嘈杂的人不少,离席的却也不多。
李景瑞的目光在殿内流转了一圈,最终停留在对面空置的位置上,双眸微微一眯。
随意的摆了摆手,身后便立马有侍卫上前。
“可瞧见了?”李景瑞声音极轻,在这吵嚷的大殿内险些被遮盖过去,好在那侍卫耳力极佳,方才听了个一清二楚。
当即摇了摇头道。“并未。”
连续询问了几人都仅得到这个回答,李景瑞的面色便越发难看起来。
便在李景瑞站起身想要离席之时,却不料想被一名宦官伸手拦住。
“王爷留步。”
李景瑞低头瞧了瞧那挡在自己身前的宦官,双眸微微一眯,还不待他开口说些什么,便听那宦官再次开口道。“殿下有请。”
泠国称得上殿下的,唯有华子敬一人。
李景瑞不由抬头向着华子敬那个位置略略瞧了一眼,发觉华子敬不知何时已经离席,不见了踪迹。
李景瑞缄默的略略点了点头,而后便尾随那名宦官去了偏殿之中。
只是李景瑞走了,华云修的身影便立即出现在了大殿内,他沉默的瞧了一眼李景瑞离去的方向,而后站在原地,向着柳青青的方向瞧过去一眼,眸底耀着一丝冷芒。
偏头瞧了瞧随侍身侧的侍女,华云修唇角略略一勾。
那侍女当即领命。
与柳青青亲昵的坐在一处的闺阁小姐轻轻捂了捂唇,听见柳青青所说的说,不由摆了摆手,面上浮出一抹娇羞神态。“青青,瞎说什么啊?”
柳青青眉目之间染上了一抹淡淡笑意,心中分明对这位小姐所说嗤之以鼻,眼瞅着那名李小姐的目光一直在自己哥哥身上流连,哪里会不知这李小姐来寻自己攀谈,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但是她到底城府及深,看破不说破,口中继续跟那名小姐说着话。
“啊。”她们两个相谈甚欢,那名李小姐兴许是说的有些口渴,端起手中的酒盏便要饮下,冷不防被人一撞,而后手中酒盏倾泻,在两人惊呼声之中,连带着桌上放置的酒壶也尽数倾倒。
柳青青躲之不及,透明的酒水登时洒了她一身。
那李小姐身上也被酒水泼了一身一面,但是却是十分惊惶的取出帕子要给柳青青擦拭。
“青青,抱歉抱歉。”
柳青青心中不免有些烦乱,面上的笑容便登时挂不住了,伸手推开那李小姐的手,声音之中已经凝了一层冷意。
“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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