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晖的动作极快,云蓁跟着那被安排前来给她引路的人,走了许久,也不曾碰上个侍卫。
夜色阑珊。
这人已经将她引到了处寂静庭院中,庭院素净,隔着云修所在的院子也算不得院,只是位置略略偏了一些。
里头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瞧便知晓不过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引路的那人并不说话,站在门口略略躬身,请云蓁一人进去。
走上台阶,云蓁的身影略略顿了顿,抬起头,目光略略在那黑棕色的木牌匾上过了一圈。
她的眸底便好似隐隐有什么东西,飞速的沉淀了下去,云蓁隐约觉得,这个庭院名字,有些眼熟。
庭院里头十分安静,悄无声息的,若非是门缝间暴露出的点点灯火,黑灯瞎火的,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云蓁脚步一转,便停在了那扇漏光的房门前,伸手一把将房门给推开,一股子淡淡的霉味,登时便扑面而来。
这个院子虽说常年有人打扫,但到底是鲜少有人居住,故而少了几分人气。
房内灯火昏暗,云蓁双眸微眯,不动声色的扫视了房间内一圈,并未发现有人踪迹,仔细思忖了片刻。
她最后伸手端起了房间内唯一的灯盏,在房间内走动了一圈。
房间以九叠云锦屏风隔开内外两室,外头摆放着十分普通的八仙桌椅,里头的内室简单的则是连一张桌椅都没有,十分的简略。
云蓁大概的扫视了一圈之后,最后瞧见,那一直挂在墙壁上的一把漆黑长弓后,方才恍然大悟。
想起这个院子,乃是以往司空傲在许府常住的院子。
许老太爷让人引她来这里,莫非是知晓了她此行的目的?
借此机会提点提点她?
就在云蓁不断在心中揣度许老太爷到底是什么意思之际,身后若有若无的传来一声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一声古怪的击打地面的声音。
云蓁仔细的辨认了片刻,便将这声音来源给猜了出来。
最后,那脚步在半掩着的房门前停下,旋即房门被来人用手中的拐杖一把推开。
许老太爷眯缝着一双眼,站在门口也没着急动弹,只是在瞧着云蓁举着手中的灯盏从内室里头出来后,他方才不疾不徐的跨着不知,逐渐的靠近了桌椅。
“不知郡主这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云蓁听的微微一怔,竟是觉得在话十分熟悉。
她唇角略略勾了勾,伸手将手中的烛台放在了桌上,而后伸手替许老太爷拉开一把椅子。
许老太爷略略垂眸瞧了一眼,眉梢一扬,坐下了,幽幽感叹道。“这毕竟人一上了年纪,眼力便不佳了,多谢郡主了。”
云蓁想起几个月前,与许老太爷打的那次照面,接着昏黄的灯火,瞧着许老太爷的一举一动,眉梢微微一扬,心中不由暗暗道,许老太爷瞧着可不像是老眼昏花的模样。
面上糊涂,这心底却是跟明镜似得。
不然又怎么会让人将她引到这里来?
只是这腹诽归腹诽,云蓁还是极有分寸的,并未在面上表露出来,缓缓一笑,开口道。“许老太爷说的是哪里话?”
“无需客气。”
许老太爷抖了抖胡子,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一时之间房内居然寂静了下来,许老太爷不开口,云蓁也略略直起了身,好似在打量四周的场景似得。
许老太爷一掀眼皮,淡淡开口道。“怎么?郡主此番深夜来访,说是有要事与老夫相商。”
“现下瞧来,也并不是什么要紧事情?”
许老太爷顺势捶打了一下腰际,感叹道。“这人年纪一旦大了,身体便不行了,需要安眠,郡主这有话便直说罢。”
既然许老太爷如此开了口,云蓁也不好再拐弯抹角,虽说她不甚清楚,许老太爷现下这莫名而来的敌意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毕竟是与许老太爷也有过几次交集。
知晓若是再拖拖拉拉下去,许老太爷对她怕是越发没有好感了。
云蓁沉吟了片刻,斟酌着开口道。“许老太爷一向是个明白人。”
只是她开了个头,便听许老太爷突然开口不耐的打断了她的话。“老朽年纪大了,这些奉承,这辈子也听够了,郡主这些话便不必再说了。”
云蓁的话被许老太爷刻意一噎,不由心中暗叹,这许老太爷的秉性,可谓是越发古怪起来了。
“既然老太爷爽快,云蓁便不拐弯抹角了。”云蓁开口道。
“这京都内风云变幻,定然是瞒不过许老太爷的。”云蓁眼瞅着许老太爷张口要说些什么,忙又开口补充了一句,将这老顽童的话,直接给堵了回去。“许老太爷在朝堂上的威赫,是旁人比之不过的,老太爷便莫要妄自菲薄了。”
许老太爷本来还想要呛呛云蓁,被她这么奉承,便是他老脸再厚,也不好再多作难云蓁,旋即只是哼了一声,算是应承下来了。
眼瞅着许老太爷并未再次开口,云蓁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目光微微一沉,终于是点明了今夜前来的目的。
“镇南王现下的状况,许老太爷怕是十分明白。”
听到这里,便是许老太爷瞧见云蓁便觉得心中膈应,若非是知晓了云蓁将赵府嫡系尽数从缚虎牢中救了出来,又安置妥帖了,也算是勉强有了几分薄面。
许老太爷是不想跟云蓁牵扯上关系的。
现下京都内到底是个什么场景,明眼人都能瞧的出来,太子下月初便要举行登基大典,若非是发生什么重大变故。
太子这位置在右相扶持下,便可做的稳稳当当。
当初右相回乡省亲,摄政王一手把持朝政,恐有异变,风向一有不对,各路藩王便可揭竿而起,打个清君侧的名头,将尚且年幼的太子把握在手,也不是不可。
而现下,太子有右相扶持,军中也趁着司空傲回京,扶持出了一股势力。
这个皇位,怕便是坐的稳当了。
德怀王在京都内逗留这么许久,其野心勃勃不言而喻。
在这风口浪尖之时,云蓁费尽心思的上门来,在许老太爷眼里便是名不正言不顺,故而莫说他今夜的态度不对,若非是念及赵相的几分薄面,云蓁莫说是想要见他了,便是他将她赶出去,都没人敢说什么。
“郡主,说的,是什么状况?”只是毕竟是混迹了官场大半辈子,该装傻的地方,许老太爷绝不含糊。
云蓁也不意外许老太爷这副态度,毕竟在他看来许府现下可置身事外,他又何须牵扯进这些事情之中?
只是云蓁今日既然是上了门来,便是打定了主意,便是不能将许老太爷给说服,也绝不能让许老太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站错队。
“镇南王才回京多久,边境大军便几次大乱,混乱之中,死了几名将领,而偏偏便如此巧的,那些将领都是跟着镇南王出生入死过的。”云蓁唇角微微一勾。
“这短短不过两个多月,若非是先前便细心谋划好了,怎么这么巧?”
“许老太爷以前也是掌军之人,便未曾想过这一节?”云蓁心中十分清楚,许老太爷只是不想在她面前表明立场罢了,哪里真的是老眼昏花。
有些时候,局外人瞧得比谁都要清楚。
许老太爷心中知晓云蓁这话怕是还有后续,故而并未出声打断云蓁,只是静静坐着。
岁月在他的面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面无表情的时候,便是云蓁也瞧不出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她也不奢望许老太爷会主动开口,话题陡然一转。“既然这事不可能是临时起意,那便定然是之前便谋划好的。”
“华桑公主一死,消息传回边境,镇南王回京奔丧,右相便回乡省亲,于此同时,赵府一家通敌卖国,全府上下尽数入狱。”
“如此高明的手段。”云蓁现下仔细一想,若是说,左相之事有李景瑞参与,能做得如此雷厉风行,她是绝无疑心,李景瑞有几分手腕,她还是清楚的。
只是,右相省亲,趁着这个时间,夺取镇南王的兵权,让他空捏着一块虎符,将他变相的囚禁于京都内。
若说这乃是华子敬一人谋划,她是绝不相信的。
华子敬若是有如此心智,谋划的如此细致,他又何须与李景瑞联手将她除掉?
还留下李景瑞一瞧便知晓不是什么好相与,好掌控的一只狼?任由他挟持自己数个月?
若是如此说,唯一能解释的通的,便是这一切,是有人替华子敬谋划好的。
现下瞧着右相如此扶持华子敬,那幕后之人,便十有八九乃是他了。
不过让云蓁思忖不通的便是,在她生前,右相对华子敬甚有不满,多有刁难,与华子敬关系并不和睦,故而虽说云蓁以往有这个想法,但是却并未怀疑到右相的身上。
现下瞧来,右相与华子敬那时的争锋相对?
怕是做出的一场戏?
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个局,右相到底布置了多久?
想通这个可能,云蓁只觉得身子一凉,栽在华子敬与李景瑞手中倒算不上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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