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衍垂目看着慕容泠,淡漠而低沉地问:“难道你认为本王判决错了?”
慕容泠惶恐地垂下头来,诚惶诚恐地回答:“大王英明!大王的判决必然是最正确的判决!”
眼见黛染经已离开,夏侯衍随即拉开他与慕容泠之间紧贴的距离,不让慕容泠继续腻在他的怀中……夏侯衍方才之所以会让慕容泠这般腻在他的怀中,不过是为了惹黛染生气而已。每当看见黛染脸上露出类似吃醋的生气,夏侯衍便会感到身心莫名愉悦。
慕容泠根本无法猜度夏侯衍的心思。
慕容泠只顾温柔万种地对夏侯衍说:“大王已经许久不曾到兰苑来了,难得今日在花园遇见大王……不如大王随泠儿回兰苑一聚吧?”
夏侯衍说:“本王还有许多政务要忙。”
慕容泠迫切地问:“那今夜如何?黛染妹妹被罚幽禁,大王今夜自是不能留宿杏苑……不如大王今夜便到兰苑来,好让泠儿好好侍奉大王吧?”
夏侯衍说:“近日奏折众多,本王今夜要在肃穆殿内批阅奏折。”
慕容泠仍不放弃地问:“那明日,后日,大后日……”
夏侯衍当真不欲再与慕容泠多说半句,因而,夏侯衍转目看向莊儿与青儿等侍女,命令:“你等扶慕容夫人回兰苑去。”
莊儿与青儿赶紧走到慕容泠的身旁,搀扶慕容泠。
慕容泠自是无法揣度夏侯衍的心思,但是慕容泠认得夏侯衍不耐烦的神色……纵使慕容泠万般不愿就此回兰苑,但是慕容泠绝对不敢忤逆夏侯衍的命令。依依不舍地向夏侯衍福身道别过后,慕容泠便在莊儿青儿以及一众侍女的搀扶下,心有不甘地离开花园,回兰苑去了。
慕容泠离开之后,一直站在夏侯衍身旁沉默不语的丘黎谦低声调笑道:“大王的后宫,当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夏侯衍冷嗤一声。
丘黎谦收起调笑,若有所指地说:“大王明察秋毫,自是知道被他人掌掴的掌印,拇指必然不会向下。”
夏侯衍应道:“本王当然知道。”
丘黎谦笑说:“由此可见,大王当真是非常宠爱黛染夫人。”
夏侯衍向来明察秋毫,明辨是非。天下间无论大小事情,夏侯衍都绝不让任何人将他蒙骗。如今为了黛染,夏侯衍居然甘愿被他人暗笑糊涂?
由此可见,夏侯衍确实非常宠爱黛染。
正因为夏侯衍宠爱黛染,所以夏侯衍才不愿意在慕容泠面前过多偏袒黛染。唯怕慕容泠在后宫之中再多给黛染下绊子,更怕慕容尹相继续在朝臣面前弹劾萨释余孽乃至黛染。夏侯衍当然有能力护黛染周全,但为了让黛染的日子过得更好一些,夏侯衍希望他能少为黛染树敌。
丘黎谦吃吃笑说:“可惜,黛染夫人似乎并不明白大王的一片苦心。”
夏侯衍幽幽说道:“随她去吧。”
丘黎谦再度调笑:“被心爱之人当众冤枉,估计黛染夫人要气好一阵子吧?”
心爱之人?
夏侯衍禁不住勾了勾嘴角,失笑道:“本王也不算冤枉她吧?毕竟众人皆见,她确实扎扎实实地打了慕容泠两个响亮的耳光。”
丘黎谦暗笑道:“从前只曾听说黛染夫人容貌倾城,然而大王身旁从不乏容貌倾城之女子。臣因而暗想,黛染夫人之所以能得大王宠爱,除却倾城美貌之外,必然还是个性独特之女子。今日一见,黛染夫人……果真独特。”
夏侯衍禁不住再度提了提嘴角,点了点头,然后却又摇了摇头。
夏侯衍深知黛染绝非惹是生非之徒,若真能忍,黛染必然会忍。如今黛染如此发烂,若不是因为被逼到绝境,那便是因为……吃醋了!想起黛染可能正在因为他而吃醋,夏侯衍的嘴角禁不住再度勾起愉悦的弧度。
****
肃穆殿内,烛光隐隐。
夏侯衍放下手中的毫笔,背靠椅背,紧闭双目,用拇指与食指一松一紧地捏着发酸的眼周鼻梁……才第二夜,夏侯衍便就开始后悔下令幽禁黛染了。若是幽禁一日两日也就罢了,偏偏他一时口快地说了一个月。一个月,漫长的一个月,难熬的一个月……这大概是夏侯衍这辈子唯一一次后悔自身的决定了。
轻叹一声,贸然起身。
虽然说不能踏足杏苑,但他到杏苑附近走走逛逛,总是可以的吧?
初冬的夜,极冷极寒。
夏侯衍披着白色披风,漫步在大乾后宫之中。萧瑟的夜色,凛冽的寒风,始终吹不冷他那颗炙热躁动的思念的心……夏侯衍再度失笑,幽禁黛染,真不知道是在惩罚黛染,还是在惩罚他自己……过去三十年,夏侯衍从未对江山以外的人或物产生过兴趣,更不曾对任何一名女子动心……夏侯衍早就知道,凡心不动则已,一动便就一发不可收拾。
为了不轻易动心,夏侯衍曾在心间筑建一堵无人能翻越的高墙,将一切女子隔绝在外。然而黛染根本不用翻越那堵高墙,便就轻而易举地随风飘进了他的心间,独占了他的整颗心……夏侯衍知道,黛染根本就不稀罕他的心。夏侯衍自嘲地一笑,因为他是她的仇人,因为他是她杀之而后快的仇人。
遥遥眺望杏苑寝室内那半明半灭的烛光。
她居然还未睡?
夏侯衍皱起了眉。
身旁突然传来脚步声,夏侯衍转头,只见是竹香与意柳。看到夏侯衍,竹香与意柳竟不感到诧异,只是恭敬地向夏侯衍福身请安:“我等参见大王。”
夏侯衍直接问:“黛染夫人如何了?”
竹香恭敬回道:“黛染夫人这两日都在生着闷气,食不下咽,夜不安寐,心悸连连。”
夏侯衍皱眉问:“可曾传过太医了?”
竹香颔首回答:“因为黛染夫人正于幽禁期间,传召太医需要得到大王首肯,而黛染夫人不让我等禀告大王……于是,黛染夫人便只继续喝龚太医此前调配的汤药。”
夏侯衍斥责道:“净知道耍小性子!”黛染居然连身子都不顾!净知道耍小性子!实在不让人省心!
意柳慌忙解释:“万望大王明察,此事当真不怪黛染夫人伤心怄气。平日里,无论慕容夫人如何处处挑衅,咄咄逼人,黛染夫人都能忍则忍,一忍再忍。那日实在是因为慕容夫人居然敢嘲笑大长公主,所以黛染夫人才会与慕容夫人多争执两句……最后,更是慕容夫人见到大王就在远处,所以才会将计就计地自己掌掴自己,嫁祸黛染夫人的。”
夏侯衍问:“慕容泠竟敢嘲笑姑姑?”
意柳急忙点头回道:“我等不敢有半句虚言!”
夏侯衍说:“明日给黛染夫人传召龚太医,让龚太医为黛染夫人彻底把脉,好生调养。”
意柳回答:“我等遵命。”
夏侯衍说:“无须告诉黛染夫人,本王今夜来过。”
竹香与意柳一同屈膝应答:“我等遵命。”
夏侯衍转身,回肃穆殿继续批阅奏折去了。
第二天一早。
慕容泠因冒犯大长公主,而被罚幽禁兰苑两个月。
慕容泠为此多番派人向夏侯衍解释求情,却都被夏侯衍严厉驳回。因而,慕容泠不得不乖乖地呆在兰苑内,孤独寂寞地煎熬苦闷而漫长的两个月。慕容泠想,若不是黛染在夏侯衍面前乱嚼舌根,夏侯衍必定不会这般严厉地惩罚她的!每思及此,慕容泠都会咬牙切齿地握紧双拳……这两个月,她一定会用尽每时每刻来诅咒黛染的!只待两个月一过,慕容泠必定要黛染再无安宁之日!
按照夏侯衍的旨意,龚太医一大清早便来到杏苑,为黛染看诊把脉。
看着龚太医走进杏苑,黛染猛然转头看向竹香与意柳,不悦地问:“谁让你们请太医的?”黛染正被幽禁杏苑,若不得夏侯衍的首肯,必然请不来太医。既然请来了太医,证明夏侯衍已经知道黛染身体不适!黛染当真不愿意让夏侯衍以为她是在装病,装可怜,博同情!因为黛染不屑要夏侯衍的可怜与同情!
竹香与意柳不敢回话。
黛染鼓气泡腮地撇过头,虽则心中仍有不悦,却也不欲继续深究责怪。
龚太医给黛染把了许久许久的脉……突然,龚太医挺直腰板后退一步,拱手向黛染深深一鞠躬,然后才抬头,大喜过望地高声向众人宣布:“恭喜黛染夫人!经微臣确诊,黛染夫人已经怀孕一月!”
黛染比谁都更惊愕地看着龚太医……纵使黛染比谁都更早知道自身怀有身孕,但黛染却不知道今日是宣布她怀有身孕的大日子。
众人权当黛染的惊愕是因为惊喜过了头!众人纷纷脸带灿笑地向着黛染下跪,齐声恭贺黛染道:“我等祝贺黛染夫人!愿黛染夫人身体安康,母子平安,早生贵子!”
黛染向众人抬了抬手,说道:“你们都起来吧。”
黛染感到心中闷闷的,有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奇怪感觉……不安的,悔疚的,害怕的,胆怯的,却又无可奈何的。
听了黛染的话,众人纷纷站直身子,脸上带笑地忙去了——龚太医忙着赶回太医院,给黛染重新调配安胎的汤药;桃颜与枫红带着几名杏苑的侍卫,喜气洋洋地到各宫各苑给上官沫,夏侯衍,东方玥,素馨,乃至幽禁兰苑的慕容泠报喜去了……也不管黛染的喜与他们有没有关系……众人都离去了,独留下竹香与意柳陪伴着黛染,就如从前黛染刚到杏苑的时候一般。
各种复杂的感触瞬间翻涌,黛染禁不住叹了口气……
竹香赶紧关切地问:“黛染夫人为何叹气,黛染夫人可是感到累了?若是黛染夫人感到累了,我等这便扶黛染夫人回寝室歇息……”
黛染无力地摇了摇头。
黛染确实感到累了,但是是心累。既然是心累,那便无论躺多久都是累。
意柳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黛染夫人可仍在为花园之事伤心?黛染夫人可仍在为花园之事与大王怄气?其实大王心中自始至终都是有黛染夫人的!”为了不让黛染继续伤心……意柳说:“昨夜,我等发现大王居然偷偷在杏苑之外远眺黛染夫人的寝室……大王贵为天下之主,却对黛染夫人情深一片,这实在是黛染夫人的福气。”
竹香说:“黛染夫人可能还不知道吧。今日一早,大王便下令将慕容夫人幽禁两月……”
“你们不要再说了。”黛染无力地打断了竹香与意柳的话。
夏侯衍居然选择相信慕容泠而不相信她!这一口气,黛染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的!再者,她根本就不稀罕夏侯衍的爱!她根本就不稀罕他人口中这些所谓的福气!但是……若她当真那般不稀罕夏侯衍,为何她却要在乎夏侯衍相信不相信她呢?其实……她又有何资格要求夏侯衍相信她呢?她才刚刚将夏侯衍拉进了巨大的伦理圈套里来!她才刚刚将她与轲倪的孩儿,伪称是她与夏侯衍的孩儿……想到这里,黛染重重地摇了摇头!
她不要感到悔疚!
她不要感到对不起夏侯衍!
她不住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夏侯衍欠她的!夏侯衍根本就不值得她的悔疚与对不起!因为是夏侯衍对不起她,不是她对不起夏侯衍!
话,虽如此。
心,却仍不安得生疼。
黛染呆呆坐在小厅内,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
不知道坐了多久,黛染忽而听见窗外传来一阵带有浩荡之意的喜庆之声。一时之间,人声熙扬,热闹喜庆……为何突然这般热闹?为何突然这般喧闹?黛染疑惑地歪头探出窗户,只看见一行数十人正面带欢笑地向杏苑走来。这一行数十人之中,除却前往各宫各苑报喜的桃颜枫红等侍女侍从之外,居然还多添加了十数名面生的侍女侍从……再认真一看,黛染竟在那浩浩荡荡的人群之中,看到了上官沫与东方玥的身影。
“太后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通报之声喜悦传来,黛染赶紧站直了身子。
不是说要将黛染幽禁杏苑一月吗?
不是说幽禁期间不允许任何人踏足杏苑吗?
在黛染的疑惑中,上官沫与东方玥已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走进了杏苑小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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