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染再度抬头,看着团团簇拥枝头的紫花扶桑海棠。
寒风吹过,摇曳娇花,紫花扶桑海棠飘逸如仙地随风旋落……黛染伸出手,一片,一片,又一片……片片幽香,飘落黛染的掌心,染香黛染的指尖。黛染禁不住由衷赞叹:“紫花扶桑海棠着实美丽!仿佛在今日之前,黛染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鲜花。”
“你这孩子净会哄哀家开心!”上官沫慈爱地笑着,又让檀瑛给黛染加了些温热的茶水。上官沫说:“说起鲜花,再美也美不过从前曼罗门的紫曼罗吧?听说紫曼罗偌大馥郁,形似牡丹,却又比牡丹妖娆百倍。除此之外,哀家还听说,无论横风横雨,紫曼罗都不零落泥土。纵使是枯萎,紫曼罗也必然整朵傲然抱枝而萎。绝不让红尘玷污,更不让人踏于脚下……这些传闻可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黛染微微笑着,点了点头,“然而紫曼罗虽美,却过于骄纵。不若紫花扶桑海棠,美而仙逸,近人情,晓风月。”
“像紫曼罗那般奇花,真只可惜哀家不能亲眼一见。”上官沫忽而转目看着黛染额上烙着的那抹嫣红,幽幽地说:“过去,哀家听说素馨额上纹绣着的便是紫曼罗。对此,哀家将信将疑地总觉得不太神似。如今,哀家有幸能够亲眼一见黛染额上的紫曼罗……哀家不得不感叹,黛染额上的紫曼罗当真是独特美丽,节而不同。”
“太后过誉了。”素馨额上纹绣的紫曼罗,与黛染额上的红烙看上去根本就是一模一样……如此这般,黛染额上的红烙何来“独特”与“不同”?想到这里,黛染便权当上官沫是在说客气话了。黛染抱歉地笑着说:“虽则黛染不愿让太后失望,但是黛染更加不敢欺瞒太后……其实黛染额上的红烙根本就不是什么紫曼罗,黛染额上的红烙左不过是寻常的磕碰损伤留下的寻常疤痕罢了。”
“这般艳而不妖的紫曼罗,岂会是寻常疤痕?”上官沫轻笑一声,不愿相信。
“这只是一个意外,更是一个偶然……”
“绝非意外,也非偶然,这是天意。”
“天意?”黛染眉头轻蹙。
是否所有无法解释的意外与偶然,都能归咎为天意?
似是听见黛染心中的疑问,上官沫略略点头,算是回答。
点头过后,上官沫放下手中的茶杯,让檀瑛为其添茶。添过茶后,呷了一口,上官沫方再度笑着对黛染说:“好了,且暂将紫曼罗放置一旁……这些天,你与大王相处得如何了?”
“黛染与大王……还挺好的。”黛染的眼神不禁有点不自然的飘忽。
“昨夜大王可仍是宿在杏苑?”上官沫关切地问。
“不是。”黛染摇了摇头,“昨夜大王大概是宿在了兰苑。”也可能夏侯衍不曾宿在兰苑,而是直接让慕容泠在肃穆殿的寝室内留宿……想到这里,黛染便感到很是生气……不是因为夏侯衍的宠爱或是不宠爱,而是因为想起慕容泠昨夜那副嘚瑟的嘴脸!
“兰苑?”上官沫略微蹙了蹙眉,疑惑地问:“大王已经许久不曾宿于兰苑了,为何突然之间又想起兰苑来了?”
“大王一直宠爱慕容姐姐。因而,大王宿在兰苑,亦是再正常不过。”说完,黛染无意识地咬了咬唇。
“黛染……你可是与大王闹别扭了?”上官沫略带玩味与调皮地笑了笑。
“黛染不敢!”黛染赶紧垂下头来。
“你是不敢,还是没有?”上官沫继续调笑着追问。
“黛染不敢,黛染亦没有。”说完,黛染再度无意识地咬了咬唇。
黛染始终认为,“闹别扭”只存在于相爱的人之间。
从前,她偶尔也会与轲倪闹些无伤大雅的、小小的别扭。那些小小的别扭不曾真正地伤害她与轲倪之间的感情,甚至还能让他们之间的感情更加甜蜜而稳固。
如今,她与夏侯衍根本就不相爱,所以她与夏侯衍之间根本就不存在“闹别扭”的可能!就算她现在心里确实感到不甚痛快,但那也是因为昨夜慕容泠的冷嘲热讽让她憋了一口大大闷气!
无处发泄!
如此而已!
“黛染?”上官沫轻唤失神的黛染。
“啊?”黛染猛然回过神来,看向上官沫。
“看来,你当真是与大王闹别扭呢!”上官沫的眼眸里全是宠溺,“说到底,还是黛染好福气!在这后宫之中,除却你,谁还敢与大王闹别扭?可见大王对你当真是动了真情的。”
“昨夜侍寝的是慕容姐姐,所以大王更为宠爱慕容姐姐。”明明是推托“真情”的话,黛染说着说着,不知为何竟有点吃醋的意味……为免上官沫误会,黛染赶紧纠正道:“虽则昨夜侍寝的是慕容姐姐,但是黛染一点都不曾感到嫉妒。”这样一说,怎么又好像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黛染的五官瞬间无措地挤到一块……为免上官沫误会她是小心眼、爱嫉妒的女子,黛染急忙再度解释:“黛染当真不曾嫉妒慕容姐姐!慕容姐姐陪伴大王多年,大王宠爱慕容姐姐也是应该的!”
这样解释总该没错了吧?
黛染试探着看向上官沫。
“宠爱并不是爱。”上官沫伸手拉着黛染的手,幽幽地说:“且不说哀家并不认为大王有多宠爱慕容泠。就算大王当真宠爱慕容泠,那也不过是‘宠爱’而已。而大王对你,不单只有宠爱,还有男女之间的真情。”
“真情?”黛染表情复杂地僵直腰板,不断地将身子往后移……仿佛正用尽全身的力量来抗拒“真情”一说。
“嗯!真情!”上官沫握紧黛染的手,坚定地点头,不让黛染逃避,“知子莫若母!哀家相信,大王定是对你动了真情。”
“呵呵……”黛染几次三番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都被上官沫紧紧地握住。黛染表情僵硬地笑着说:“黛染不过是一介寻常女子,何德何能能让大王动真情?”
“你为何如此推托?你为何如此害怕与慌张?难道你竟不愿意大王对你动真情?”上官沫脸上的慈爱逐渐消失,“难道你对大王并不是真心实意的吗?”
“不是那样的……”黛染的心突然一沉,害怕,无措,恐惧。
“若非如此,你为何这般慌张害怕?”上官沫眉头紧皱地逼问。
“黛染不是害怕……黛染是不敢奢望。”黛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为了生存,为了腹中孩儿能够顺利诞生,黛染知道她又要做戏了……无奈地在心中轻叹一声,黛染鼓起勇气说:“大王贵为天下之主,而黛染不过是卑微的萨释余孽……大王不嫌弃黛染,愿意接纳黛染,愿意册封黛染为夫人,愿意让黛染在大乾后宫偏安一隅……这经已是大王对黛染最大的恩典,亦是黛染今生最大的幸运与福气。如此一来,黛染如何还敢奢望得到大王的真情真爱?”
黛染这番话说得如此动人,简直就要把自己都骗倒了!
为了让上官沫彻底相信她对夏侯衍并无二心,黛染甚至挤出了可怜又美丽的眼泪……那眼泪,是如此的浑然天成,自然陨落……仿佛真是蕴含真情实感似的。
黛染梨花带泪地哭诉:“黛染实在不敢继续欺瞒太后……昨夜,当黛染亲眼看着慕容姐姐进入肃穆殿的时候……黛染确实感到嫉妒与心酸。纵使黛染明白,大王的后宫从来不只有黛染一人。纵使黛染明白,大王已经陪伴黛染两夜,黛染不该继续独占大王……但是,说到底,黛染不过是一名寻常女子罢了。寻常女子看见心爱的男子与别的女子……自是会感到心酸与嫉妒的吧?”黛染哽咽着吸了吸鼻子,“纵使如此,还望太后放心。黛染绝对不会因此而对慕容姐姐或者大王心生怨怼,只因黛染知道,黛染本就不该奢求更多。”
黛染哽咽着,啜泣着。
竹香给黛染递去手帕。
黛染接过手帕,拭了拭泪,继续哭诉:“只要能够继续留在大乾后宫,只要能够继续留在大王的身边……纵使夜夜都如昨夜那般独守空房,纵使夜夜都要独自承受锥心之痛。黛染都无怨无悔,甚至死而无憾……”
上官沫居然被黛染此番“真情实意”的哭诉,感动出眼泪来了。
接过檀瑛递来的手帕,上官沫一边点拭着眼眶内那盈盈满注的眼泪,一边看着黛染……上官沫似是看着黛染,又似是穿过黛染,看着黛染的身后……上官沫沙哑着声线,苦口婆心地说:“黛染对大王如此情根深种,实在是大王的福气!大王……你可得好好珍惜才是。”
大王?
黛染的后背突然一僵。
嘴巴因为惊愕而张得奇大,并且合不上去了。
眼泪瞬间凝结在眼眶,无法倒退亦无法流下。
从黛染梨花带泪地哭诉开始,夏侯衍便就已经站在黛染的身后……因而,黛染说的每一句话,夏侯衍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夏侯衍心如明镜,自然知道黛染说的话必然不会句句属实。但黛染说的那些话中,只要有一两句话是真实的,便就足够了。
侍女赶紧恭敬地向夏侯衍下跪请安。
黛染赶紧手足无措地用手帕拭擦眼里脸上的眼泪。
让请安的侍女平身之后,待黛染将眼泪拭干之后,夏侯衍落座正对上官沫的座位……如此一来,黛染便“刚好”坐在夏侯衍身旁。
实在是太尴尬了……
黛染死活不愿看向夏侯衍,自顾自地紧皱五官咬着唇,自顾自地在心中咒骂夏侯衍这般鬼祟偷听的行径!
上官沫却笑着说:“往日邀请大王与哀家一同赏花,大王总要三催四请才愿意过来。更多的时候,大王甚至会推托说国务繁重奏折众多所以便就不来了。为何今日,大王竟这般轻易便到慈恩殿来了?该不会是因为大王知道黛染也在慈恩殿内赏花吧?如此这般,可见哀家命人向大王提及,哀家亦邀请了黛染一同赏花……是对的。”
原来上官沫既邀请了黛染,又邀请了夏侯衍!
原来这些都是上官沫苦心经营的“圈套”啊!
黛染持续尴尬地垂着头,不敢亦不愿看向夏侯衍,唯怕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
与黛染的尴尬不同,夏侯衍脸上一派淡定,仿佛方才并不曾听到任何“真情剖白”似的。夏侯衍淡定地对上官沫说:“今日呈递上来的奏折并不算太多,适逢太后命人邀请儿臣一同赏花。儿臣想起许久不曾给母后请安,因而儿臣便到慈恩殿来,给母后请安了。”
上官沫调笑道:“天下事务如此繁多,大王居然还能有奏折不算太多的一日?如此一来,实在是难得啊!”
夏侯衍回答道:“正是。”
上官沫笑着问:“难得今日得空,大王便就多坐一会儿再走吧。”
夏侯衍回答道:“可以。”
上官沫突然问:“听说昨夜大王宿在兰苑了?”
夏侯衍否认道:“昨夜本王不曾宿在兰苑。”
上官沫故意极慢地瞄了黛染一眼,继续追问夏侯衍:“大王向来不让女子在肃穆殿留宿的,难道昨夜大王竟让慕容泠留宿肃穆殿了?”
夏侯衍否认道:“昨夜,慕容泠只是为本王研了一刻钟的墨,然后便就回兰苑去了。”
昨夜,夏侯衍分明就是故意要气黛染的!谁让黛染在睡梦之中,在他的怀抱之内,叫唤别的男子的名字?但是,听完黛染方才亦真亦假的表白……夏侯衍的心难得地软了。
正因如此,夏侯衍才会破天荒地在众人面前解释房中之事。
上官沫失笑道:“良辰美景当前,大王却只晓得让美人研墨?到底是大王不解风情?还是大王只解……黛染的风情?”
无论是黛染抑或是夏侯衍,都被上官沫这句突如其来的调笑噎住了。
夏侯衍干咳道,“没有的事。”
上官沫笑着说:“大王说没有就没有罢!反正有还是没有,大王心里最是明白!不过无论大王有还是没有,看着大王与黛染如此郎情妾意,哀家实在是感到老怀安慰。万望你二人除了风花雪月之外,还要牢牢惦记为大乾开枝散叶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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