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透的阳光,穿越叶尖的间隙,调皮地散落树荫。
池华殿,花园里,树荫下,偌大的椭圆黑檀木矮桌四周,围坐着一群锦衣华服的俊俏男女。深宝蓝的离恋,浅宝蓝的离梵,深嫣红的婳蓉,浅嫣红的施蓉,水天蓝的素馨,素碧色的黛染……黛染,离恋和离梵笑得前俯后仰。素馨,婳蓉和施蓉也在捂嘴不住地笑着。声声悦耳的欢笑在和煦的阳光下回荡。
“玩什么这么高兴?”
穿着一身翡翠绿锦衣的离落,一边潇洒地摇着手中的折扇,一边大摇大摆地走向树荫下欢乐游戏的众人。
众人笑着抬头看向匆匆走近的离落。
离恋说:“黛染妹妹刚教会我们玩一个新游戏,可有趣了,三哥也一同来玩吧!”
离落说:“什么游戏这么有趣?”离落一边说着,一边兴奋地坐在黛染身旁的空座位上。
黛染说:“狼人杀!”
离落问:“怎么玩?”
黛染向离落解释了一遍狼人杀的游戏规则,正当离落跃跃欲试的时候,心直口快的离梵问离落:“三哥当真要和我们一起玩吗?要是让三嫂看到三哥和黛染妹妹一起玩,三嫂应该会不高兴吧?”
听了离梵的一番心直口快,黛染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其余人等则掩嘴偷笑。离落尴尬地笑着说:“凌霄现在正忙着发脾气呢,她应该没空理会我和谁玩。”
离梵问:“三嫂还在为被罚素装的事情而生气吗?”
离落尴尬地说:“被罚素装是重了点,不怪她不高兴。”
施蓉说:“大嫂也被罚素装了啊!但是大嫂不但没有不高兴,还和我们玩得很高兴呢!”施蓉和离梵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说话的方式都是如出一辙的直接。
离落无奈地摇着扇子,无奈地摇头说:“唉,黛染妹妹脾气好啊!哪像凌霄……唉,朝阳殿里面的东西都让她砸得差不多了。”
离落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等待着众人的安慰。不料,等来的却是一片惊悚的死寂……众人沉默地瞪直眼,一直注视着离落的后背,离落直感到背脊阵阵发凉……僵硬地转过头,离落吓得吞了吞口水。
是凌霄!
一身素装的凌霄正双手叉腰地站在离落的身后,目光凶狠!
凌霄皮笑容不笑地扯着嘴角,问离落:“你说谁的脾气不好呢?”
离落惊吓地站起身,他猛力地摇着折扇,额头却还在不停地冒汗……离落不敢正视凌霄,说:“我没有说谁的脾气不好啊!我刚才是说……我娘子的脾气真好!我娘子简直就是天底下脾气最好的女子了!不信你问他们……”离落伸直折扇指向树荫下旁观的众人,众人一边忍着笑,一边配合地点着头。
凌霄傲娇地扫视了一番点头的众人,然后又不屑地瞪了直冒冷汗的离落一眼,最后凌霄的视线落在黛染的身上……凌霄一手推开离落,坐在黛染的身旁,趾高气昂地说:“玩什么游戏呢?我也要玩。”
离落呼了口气,擦了下汗,坐在凌霄的身旁,说:“他们在玩狼人杀!狼人杀……”
凌霄斜眼瞪了离落一下,说:“我在问你吗?”
离落被凌霄瞪得不敢再说话。
离恋说:“三嫂,我们正在玩狼人杀,狼人杀的规则是这样的……”
离恋解说了好一番之后,凌霄说:“好了,我懂了,开始吧!”
于是,他们一行八人就开始玩起了狼人杀……本来大家还玩得挺高兴的,但是凌霄无论有没有根据,有没有线索,都硬要说黛染是狼人……每局都是如此,久而久之,大家便感到有些为难和尴尬。被凌霄气得七窍冒烟的黛染不停地在心中开解自己说,都是游戏!只是游戏!别生气!别生气!
这一盘,黛染和凌霄都抽到了狼人牌。
因为凌霄隐藏得不够好,所以很快就暴露了她狼人的身份,被投出局。临走说遗言的时候,凌霄居然直接指着黛染的鼻子说:“她就是剩下的那个狼人!你们赶紧把她‘杀’了吧!”
黛染的脸刹那间青了,其余人等却碍于凌霄总是针对黛染而怀疑凌霄的可信度。
看到其余人等怀疑她的话,凌霄居然恼羞成怒地跳起身,指着黛染说:“我都说了,她是狼人!她就是狼人!她就是狼人!你们不要怀疑我!你们赶紧把她‘杀’了!”
本来黛染还在努力地强忍着怒气,但是凌霄的手指居然真的直接戳上了黛染的鼻头。黛染生气地抬手拍开凌霄的手指,怒怼凌霄:“你这个人是不是傻啊!我们是一队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子捅我出来?!你知道什么是猪队友吗?猪队友就是你!”
凌霄不屑地笑着说:“我是故意说你是狼人,好让他们认为我和你不是一队的!我这般用心良苦地保护你,你居然这么笨地自爆身份?你自己笨就算了,居然还敢说我是猪?哼!你才是猪吧!你就是最蠢最笨最讨厌的猪!”
黛染站起身,生气地说:“我无论再笨再蠢再讨厌,起码我知道尊重人,起码我不会拿手指去戳别人的鼻子!”
凌霄嫌弃地说:“你以为我想戳你啊!我还嫌你脏呢!”
说完,凌霄伸出她戳过黛染鼻头的手指,嫌弃地来回揩着黛染的碧色素锦衣,意思就是要用黛染的衣衫将凌霄的手指揩干净。黛染一手拨开凌霄的手指,凌霄却硬是要继续揩,黛染再度拨开凌霄,凌霄却又再度揩……慢慢地,黛染和凌霄就演变成你推我我推你,你撞我我撞你……眼看黛染和凌霄就要动真格地大打出手,离落赶紧拉住凌霄,素馨也赶紧拉开黛染。
被隔开的黛染和凌霄,隔空狠狠地瞪着对方。
突然一阵钟声传来,本来还忙着劝说的众人赶紧下跪,闭目,祷告……黛染跟着众人下跪,却偷偷地睁开眼,偷偷地窥视着祷告中的众人。黛染疑惑地想:现在既不是清晨,也不是黄昏,为什么会有钟声?
钟声持续了很久,才停了下来。
黛染在宫娥的搀扶下站起,问:“这个时辰,为什么会有钟声?”
凌霄不屑地瞪了黛染一眼,说:“这你都不知道?”
黛染不悦地白了凌霄一眼,说:“你认为我是在问你吗?”
凌霄不让步地瞪了瞪黛染,说:“你认为我打算告诉你吗?”
为免黛染和凌霄再度争执,素馨对黛染说:“是峻丞公的长子凛月。”
黛染问:“凛月怎么了?”
素馨说:“半个月前,凛月被揭发和宫娥琥儿有染,此后凛月和琥儿双双被遣荒芜之地。今日一早传来消息,凛月在荒芜之地染疾去世了。方才的钟声,正是悼念凛月的丧钟。”
离恋说:“荒芜之地昼夜温差极大,环境恶劣又缺衣少食……凛月能够撑着多活半月,已是很厉害了。”
离梵说:“唉,想凛月风度翩翩风流倜傥,琥儿却是一个膀大腰粗的糟丫头。无论怎么看,我都不认为凛月会看上琥儿。”
施蓉说:“我也认为凛月看不上琥儿,但是鸳惟一口咬定他亲眼看到凛月和琥儿在深夜私会。鸳惟可是凛月的表哥,怎么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冤枉凛月的。”
黛染问:“若是有缘有故呢?若是鸳惟本来就讨厌凛月,所以才要诬陷凛月的呢?”黛染下意识地瞟了凌霄一眼。
凌霄不屑地哼了一声,说:“哪有那么多诬陷?凛月本人也无法交代,他被指和琥儿私会的那夜去了哪里!所以这根本就不是诬陷!身为曼罗门贵族,居然和索罗门女子深夜私会,这本来就是天理不容的大罪!能让他苟活半月,已然是恩典了!”
离落轻叹一声,说:“凛月为了一个索罗门女子而落得那般惨死……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离梵点头附和,道:“最可怜的还是峻丞公,毕竟凛月是峻丞公的长子啊……”
众人不禁一阵叹息。
众人玩游戏的兴致,随着这阵叹息烟消云散了。
****
初夏的雨,滴滴霏霏。
被雨丝沾湿的紫色轻纱在风中摇曳,轻盈却又沉沉。
黛染坐在紫瑶宫五楼的凉亭内,撑头看着凉亭紫纱外的霏霏夏雨,侧耳听着轲倪长指拨弄的古琴梵音。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轲倪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一言一词,点滴滴落黛染的心尖。
“上师……”黛染收回看雨的目光,转而看着沉静读经中的轲倪,“不要再拨琴读经了,我们聊聊天吧。”黛染无法形容在这般雨夜,听着轲倪如斯梵音的感觉……若要黛染继续听轲倪如斯梵音,黛染不知道她会对轲倪做出什么来。
“约法三章。”轲倪没有抬头,专注地拨弄古琴。
“我不说,你说总可以吧?”
“我无话说。”
“别这样嘛!”黛染伸手挡住轲倪的琴弦,“不如……你给我说说你的童年吧?在成为萨释上师之前,你的生活是怎样的?”
“曼罗门的生活,无非是奢华饮宴和锦衣华服。”轲倪平淡地说。
“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记忆深刻的童年趣事?”
“没有。”
“那你的爹娘呢?我好像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的爹娘。”
“我爹是格丞公尔格,我娘是阿柔夫人。”
“他们一定都很疼你吧?”
“在我成为萨释上师之前,爹娘都很疼我。”轲倪垂目,看着古琴,似是陷进了回忆之中,“爹娘既会手把手地教我写字,也会陪我在花园里嬉戏……”
“那你成为萨释上师之后呢?他们的儿子成为了萨释国最尊贵的萨释上师,他们一定会感到很自豪吧?”
“应该是吧。”轲倪平静的话语里,藏着黛染不能理解的沉重。
“被迫和他们分开,你一定很想他们吧?”
“刚开始的时候会想,后来就没那么想了。”
“如果他们想你的话,他们能够进紫瑶宫探看你吗?”
“他们……”轲倪眼神复杂地看着黛染,“你认为他们还能进紫瑶宫吗?
“虽然他们不能随意出入紫瑶宫,但是你总可以传召他们进来吧?”黛染呵呵笑了笑,“再不然,我带他们一起,晚上偷偷溜进紫瑶宫探看你好了。”
“我是萨释上师。”
“萨释上师也是人啊!萨释上师也是会想念爹娘的啊!”
“他们死了。”
“啊?”黛染惊愕地看着轲倪。
“我成为萨释上师,住进紫瑶宫的第一个晚上,他们就死了。”
“他们……是怎么死的?”
“因为我是最尊贵无上的萨释上师,‘无上’二字,注定了我不能有爹娘,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黛染瞪圆双目,不停地摇着头。黛染不是不明白,黛染是不敢明白,因为这实在是太太太残忍了!
轲倪没有说话,也没有读经。他白皙的长指再度在古琴上拨弄,孤清缥缈的梵音渗透着压抑的孤独……黛染心中一阵酸楚。于酸楚中,黛染起身绕过紫木矮桌,半跪在轲倪的身旁。
黛染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了轲倪。
梵音,戛然而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勾起你的伤心事的。”黛染轻轻地闭着眼,抱歉地说。
“都是宿命……好了,回去坐好吧。”没有转头看黛染,轲倪只是淡淡地说。
“我不要……”黛染将头轻靠在轲倪的肩膀上,她想用她的拥抱和体温给予轲倪更多的安慰和温暖,“不要跟我说宿命,我不相信宿命……我不相信这残忍的宿命,我更不相信这泯灭人性的宿命……我只相信人定胜天,我只相信命运就紧握在各人的手中!轲倪,我不想再让你孤零零一个人。从今以后,我每天晚上都来紫瑶宫陪你,好吗?”
黛染居然敢抱他,还敢直唤他的名字……
轲倪知道,他该推开黛染并治黛染一个大不敬的罪,然而轲倪没有那样做。轲倪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一动不动地任由黛染继续拥抱着他。
黛染伸手,从发髻上取下红玉杏花簪,簪在了轲倪挽在身后的浓密的乌发上。黛染说:“我不在的时候,这支杏花簪就代替我,陪着你。你要记住,你永远都不是孤独的。”
莫名的忧伤莫名地占据着黛染的身心,黛染紧紧地抱着轲倪,紧紧地感受着黑紫袈裟的寒刺骨,紧紧地感受着黑紫袈裟的寒刺骨渐渐溶化……轲倪始终不敢转头看向黛染,黛染也始终不愿松开紧抱轲倪的双臂。
天将晓,下了一夜霏霏细雨的天空,异常阴沉。
黛染撑着伞,熟练地穿梭紫曼罗迷宫。还未走出紫曼罗迷宫,黛染便已经开始挂念轲倪。黛染不知道,她昨夜的那番话和那个拥抱,是否算是表白。黛染只知道,她不愿再让轲倪孤独。
走出紫曼罗迷宫,雨打杏花,一地残红。
一行侍卫经过,黛染赶紧缩回紫曼罗丛中。待侍卫离去后,黛染才小心谨慎地从紫曼罗丛中探出头来……突然,黛染看到了一抹素碧色的身影!
是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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