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妤儿再睁眼,是被一阵熟悉的食物香味唤醒的。
姜武端着一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碟野蜂蜜酸枣糕,一碗鸡蛋银丝面,他表情沉痛,就站在她床边。
看见宋妤儿睁眼,他轻唤了句“婉婉”。
宋妤儿虚弱的皱了皱眉,“是你啊!”
“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东西,我扶你起来吃些。”说着,他让碧痕将榻几支在床榻上,然后将手里的红木托盘放在榻几上。
另一边,碧痕也将宋妤儿扶了起来。
要是以往,宋妤儿看见这两样吃食,就算不惊喜,也会由衷的开心一下,可是现在,她瞧着却没有任何的感觉。
“夫人!”碧痕怕宋妤儿握不动筷子,特意用象牙箸挑了拇指大小的酸枣糕夹到她嘴边。
宋妤儿看着碧痕哀求的眼神,她张了张嘴,咬掉半块酸枣糕,放进嘴里慢慢的嚼着。
碧痕和姜武看着她咀嚼的动作,心提到了嗓子眼。只盼着她能吃下去……
宋妤儿也不想辜负碧痕,这丫头,打从她病后,就一直忙前忙后的伺候,现在看着比她丰腴不了几分,她皱着眉头,尽力想咽下去,可东西一到嗓子眼,又抑制不住的反胃起来。
“呕!”她面上浮现出一抹痛苦,下一刻,被嚼碎的半块酸枣糕又从她口中吐了出来,落在碧痕眼疾手快捧来的青瓷小盅里。
这一番折腾,她脸上的光景更差,姜武只觉心如刀绞,他嗫嚅着嘴唇,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宋妤儿却向碧痕摆起手来,“你带人下去吧,我想再歇会儿。”
碧痕对宋妤儿的身子最是清楚不过,她回头怨恨又无奈的看了姜武一眼,然后回头将东西全收拾好,又放下了帐子,引着姜武朝外走去。
外面厅里,姜武高居主位,碧痕跪在地上。
“夫人这样,你为何不去请太医!”主位上,姜武厉声质问。
碧痕一脸的委屈,“太医是奴婢想请就请的吗?没有侯爷名帖,太医院诸位太医认得奴婢是谁!”
“这么说,倒是全怪本侯了?”姜武狠狠瞪了碧痕一眼,迁怒道。
碧痕心里说着“可不就是怪您”,面上却三缄其口,一言不发,只是挺直脊背沉默的跪着。
姜武见她不语,脸上厉色更重,寒着眼神默了许久,然后抬起手,按了按眉心,道,“这一笔,我先给你记着,现在去前院拿名帖,立刻让人去太医院将所有的太医都请过来。”
“是,侯爷!”碧痕答应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幽怨的往后退去。
等她请了太医过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众位太医会诊后,都摇头叹息,不敢言语。
姜武面色铁青,狠狠的瞪着院正,“你说,本侯的夫人到底怎么样?”
“侯爷,这……”院正早就听说过定国侯爱妻如命的名声,如何敢说实话,只是眼神躲闪的吞吞吐吐。
院正已经六十多岁,是太医院年纪最大的太医,他身后,有几个是他的徒弟,几个徒弟里最小的那个,看不得自己师傅被威胁,突然站出来,上前道,“侯爷不要逼问师傅了,师傅一家有老有小,都在京城,真说出实话那是要命的。”
“所以呢?”姜武看向那个年仅二十四岁,云朝历史上最年轻的太医。眼中一片风云之色。
那太医倒是磊落,与姜武对视,毫不避讳道,“您夫人心思太重,忧思过多,又一直憋着不发泄出来,身子根基早就熬坏了,眼下又食不下咽恁多天……下官只有一句话说。”
“什么?”
“准备后事吧!”
准备后事吧……
这五个字如惊雷一般轰在姜武头顶,他浑身颤抖着退后两步,愣在那里,许久才反应过来,然后喃喃的问,“真的,没有一点儿生机了吗?”
年轻太医话匣子打开,就收拾不住,看着姜武,嘴角扬起一抹讽刺,“您现在看起来倒是深情得很,就是不知道,侯夫人发病,到底是因为谁。”
言下之意,就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要是真的疼爱,怎么会把好好一个贵女千金逼到这个份上。
姜武听了年轻太医的话,直望向他,“你的意思是,我夫人会变成如今这样,是因为我……”
年轻太医意味深长的看了姜武一眼,却没开口再说什么。
厅里,正沉默着,东边寝房里,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姜武听见,毫不犹豫的往寝房走去,进了屋,只见梳妆台前,宋妤儿正在揽镜梳妆。
而她身后,碧痕手里的茶碗掉在地上。一脸惊愕。
“婉婉!”姜武喊了一声,走上前去,凝望着铜镜里的如花面容,错愕道,“你,起来了?”
“嗯。”宋妤儿回头,淡淡一笑,然后站起身,朝姜武走来。
姜武认出,她身上穿的这件衣裙,是从前太尉府带过来的,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上身。
很美。
她莲步轻移,衣裙袅动。
姜武眼眶莫名温热。
只差一步,她就要走到他跟前,却突然颤了一颤,然后翻身往后倒去。
姜武下意识上前,将她抱在怀里。
宋妤儿脸上搽了胭脂,气色上看不出什么,只是眼神缥缈的很,她抓着他胸前的衣裳,一字一句的交代,“以后,三个孩子,劳你照顾了……”
“不,婉婉,不要啊!”姜武痛哭出声,想留住宋妤儿,可生死之事,又怎是他能控制的,宋妤儿艰难的合上眼睛,揪着姜武胸口的手,缓缓垂落……
“婉婉!婉婉!”姜武失声痛哭。
完全没有发现,他身后,蓦地多出一个人来。
“良太医!”倒是碧痕先出了声,诧异的唤道。
不是说,良太医最近身子不爽利,一直卧床养着吗?怎么在这时候过来了。
良太医顾不上搭理碧痕,他三步并两步的上前,走到宋妤儿身边,作势摸了摸脉,然后向姜武道,“你夫人还有的救,去找百鲤珠来!”
“百鲤珠,什么百鲤珠?”姜武浑身一僵,狂喜的问道。
良太医胡子一动,“是我以前送给你夫人的一个宝贝。怎么,她没跟你说过?”
这事,宋妤儿还真没有和姜武说过。
不过很快,姜武又转向碧痕,问,“你呢,知不知道婉婉把百鲤珠放在了哪里?”
碧痕也是一头雾水,“夫人也没跟奴婢提过啊!”
“没提过,你不会动手去找啊!”姜武朝碧痕低吼。随即他将宋妤儿抱上床后,也开始在屋里翻找。
两人一通翻,终于,在半个时辰后,百鲤珠被碧痕在宋妤儿梳妆盒的夹层翻到。
她眸光一深,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将东西藏进袖袋里,继续翻找……
又半个时辰过去,整个寝房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姜武整个人快要急疯了。
他不停的在寝房里转圈,急的眉毛都要烧着的时候,婵娟突然从外面走进来。
她沉沉的扫了碧痕一眼,然后冲姜武道,“侯爷,夫人许是中毒也未可。”
“你说什么!”姜武突然开口,寒光凛冽的瞪向婵娟。
婵娟下意识的扫了碧痕一眼,然后一咬牙道,“奴婢今早收拾东西时,不小心打翻了碧痕姐姐的首饰盒,里面掉出一支发簪,发簪摔断了,里面掉出一些白色的粉末。”
“然后呢?”姜武眸光一深,继续追问。
婵娟咬了咬下唇,“然后奴婢觉得不对劲,就将府医请了过来,府医起初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奴婢便又唤了沈姑娘过来,沈姑娘看后,说是一种叫作雷公藤的秘药,混上安神茶,会让人心情越来越抑郁,食欲不振……”
“……”姜武没有说话,直接转头看向碧痕。
碧痕被婵娟拆穿后,整个人都哆嗦起来,她含泪看着姜武,拳头紧握。
“百鲤珠,你真的不知道在哪里吗?”姜武没有理会秘药一事,而是关心起百鲤珠。
在他心里,婉婉的性命重过一切。
至于旁的,没有什么不能稍后再议。
碧痕被姜武看的低下头去,姜武心里也有些了然,他眼中流露出一抹失望,然后回头吩咐婵娟,“去搜一下她身上。若是没有,再带人去搜她房间。”
“是,侯爷!”婵娟说着,就要往前走。
碧痕没等她走过来,先一步痛哭出声,然后将袖袋里的百鲤珠拿了出来。
婵娟眼中闪过一抹不忍,一把夺过,交给姜武。
姜武接过后,正要转身将百鲤珠给一直站在一旁的良太医。
婵娟突然呀了一声,冲着姜武,又道,“侯爷,奴婢忽然想起,碧痕姐姐那支簪子,是良府的叶诊送给她的。”
姜武一听,下意识的将珠子收了回来,然后又看向平静立在屋里的良太医。
打从这位进屋后,他就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一开始,忧着宋妤儿,他没有深想,现在听婵娟这么一说,他不由得不细思。
面前这个良太医,脊背挺的太直,面对他时完全没有一点儿恐惧的模样。
这跟之前的良太医,明显是两个个性。
再想到婵娟口中那个叶诊,他突然冷笑出声,“你的计谋很好,差点连本侯都骗了!”
“侯爷,你说什么,臣怎么听不懂?”良太医拱手,一副糊涂模样。
姜武上前,一脚将他踹到在地,寒声道,“你不知道吧,私下里,你师父是管本侯叫阿武的!”
这……
叶诊眼中闪过一抹慌乱,这事他还真的不知道。
良正那个老东西,一直防着他,明明有他这么个入室弟子,但是百鲤珠那种稀世珍宝却偏偏给了宋妤儿一个外人,他恨啊,所以这才……
“叶诊?”碧痕也没想到来府上的竟然是叶诊,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是说,约好了在良府后门见吗?你怎么……”
“蠢女人!”叶诊见事迹败露,也不再隐瞒,直接撕下脸上的面皮,冲着碧痕,阴测测的骂道,“要不是你妇人之仁,我岂用自己出马?等你将百鲤珠交给我,怕是得猴年马月!”
“叶诊……”碧痕眼泪落了下来,一句一句他她的名字。
姜武懒得理会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直接喊了人进来,将两人带去地牢。
至于百鲤珠,他直接唤了院正过来,问他如何服用。
院正也是个有见识的,他让姜武用内力将珠子研成粉末,然后用温水替宋妤儿送服。
姜武照做,将百鲤珠粉末全部喂入宋妤儿口中。
“我夫人,大概多久会醒过来?”做完这一切,他急声问院正。
院正心里也不知道,索性祸水东引,“东西是良正的,不如你去问问良正。”
姜武失望的颔首,又派了人去良府。
一个时辰后,流风将良太医接到侯府,数月不见,原本精神矍铄的老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看见姜武,他险些痛哭出声。
姜武也同情他,唤了声叔伯,寒暄几句,就问起百鲤珠的事。
良太医想了想,道,“最迟三天,就会醒来的。”
姜武松了口气,又让流风替他安排住处,让你院正跟过去替他诊治。
良太医被送走。
姜武回房继续守着宋妤儿。
出了碧痕那一档子事,他现在谁都没办法相信。
说是三天,宋妤儿在第二日中午就醒了过来,她一睁开眼,就看到姜武胡子拉碴的脸。
“我、我这是在哪里啊?”她开口,虚弱的询问。
姜武强压着心中惊喜,赶忙解释,“在洛神阁,叔伯救了你,他给你的百鲤珠救了你。”
“唔。”宋妤儿想起百鲤珠,隐约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的。
她点头,顿顿,又问,“怎么不见碧痕?”
姜武不确定宋妤儿如今的身体,哪里敢告诉她碧痕与人合谋陷害她的事,只是道,“她连日伺候你,身子也垮了,刚好外祖那边来人,说赚了钱,想替她赎身,我就先放她走了,你先好好的养着,等好全了,我再带你去看她。”
“好。”宋妤儿说了这一个字。眼皮颤了颤,总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又问姜武,“蓉蓉那边呢,施针的日子定在哪一天?”
姜武温声回道,“已经定下了,院正坐镇,他的嫡传弟子施针,就在三天后。”
“那我可得快点儿好起来。”宋妤儿说着,勉力朝姜武勾了勾唇,“不知道是不是百鲤珠的作用,我感觉身子松快多了,竟然有些饿的感觉。”
“你等着,我这就去帮你做吃的。”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去。
宋妤儿在姜武走后,垂了垂眼皮,正要翻身坐起来,婵娟打起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她要起身,喊了声“小姐”,慌忙奔上前来,“你才醒来,可不敢乱动。”
宋妤儿笑了笑,“躺了这么久,身上都僵了,婵娟你扶我坐起来,我自己的身子我晓得。”
婵娟听宋妤儿这么说,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眼中是真的有了光彩,才拿了大迎枕来,垫在宋妤儿身后,扶她坐起来。
“这几日,府里可有什么事儿发生?”坐好后,宋妤儿随意问道。
婵娟听宋妤儿这么一问,几乎立刻想到兰贵妾和碧痕,但这两件事儿并不是她能说的,抿了抿唇,只能摇头,笑着道,“没什么事儿。”
“唔。”宋妤儿点了点头。
婵娟害怕跟宋妤儿单独坐在一处,索性又起了身,看着她有些干裂的嘴唇道,“奴婢去给小姐冲杯玫瑰露。”
“嗯,去吧。”宋妤儿也有一段时间不曾好好喝水,点了点头,让婵娟去准备。
婵娟笑着颔首,躬身退下。
宋妤儿看着她离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丫头方才的笑有些勉强。
再加上碧痕的骤然离开,她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好在那百鲤珠是真的有奇效,她不过昏睡了一日,就恢复了大半精神,要是再养上两天,一定能够好全。到时候,她自己查清楚那些事情就行了。
正想着,婵娟进来了,将温热的玫瑰露送到她手上,笑盈盈道,“小姐,这次的玫瑰露是太后赏下来的,一起送来的还有几只上号的雪蛤。”
雪蛤这东西,宋妤儿做太尉千金时,倒是常吃。
不过到了姜武身边,就很少用了。
朝中新贵到底和世家大族有区别,衣食住行上,都有很大差距。
这般想着,她脸上闪过一丝恍然。
婵娟知道,自家小姐这是想起了以前的事,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管小姐有什么想法,做什么决定,婵娟永远都会跟在你身边的。”
“好丫头!”宋妤儿温和的看了婵娟一眼,对她的忠心十分满意。
到底是跟她一起长大的,那情分,是别人永远比不了的。
宋妤儿一边跟婵娟说着话,一边小口喝着高足水晶杯里的玫瑰露。
喝到差不多三分之一时,新提上来的一等婢女美景端着托盘从外面走进来,一团和气的冲宋妤儿和婵娟道,“侯爷亲自下厨给夫人做了汤面,还炒了几道小菜,有劳婵娟姐姐将榻几摆上去。”
婵娟应了一声,将收起来的榻几摆在宋妤儿面前,又将托盘里的汤面和小菜摆上桌。
象牙箸放到面前,宋妤儿却没有立刻用膳,而是看向婵娟,“侯爷这几日可有用膳?”
婵娟摇了摇头。
“那你喊他过来,我们一起用膳吧。”宋妤儿吩咐。
婵娟点了点头,正要去传话,美景突然开口道,“夫人素来疼爱婵娟姐姐,姐姐留下替夫人布菜,奴婢去请侯爷!”说完,就往外退去。
婵娟没有多说,回头冲宋妤儿微微一笑。
宋妤儿也冲她笑笑,“这几天守着我你也累了,下去歇会儿,有事我会让下面人唤你的。”
“是,小姐。”婵娟猜测着宋妤儿是有事情跟姜武说,是以,答应了一声,就朝外退去。
姜武在厨房忙活了一阵子,浑身都是油烟味,他特意洗漱了一番,然后才敢来宋妤儿寝房。
进来后,他朝宋妤儿看去。然后,眼神微微一变,暗道,那百鲤珠也太神奇了吧,宋妤儿不过才醒过来半个时辰,她脸上的起色竟然又好了几分。
“怎么了?”察觉到姜武的震惊,宋妤儿轻声询问。
姜武笑了笑,上前道,“以前,怎么没有听你说过那什么百鲤珠?”
“是叔伯特意交代的。”宋妤儿淡淡勾唇,“这东西是至宝,良氏一脉,因为这珠子,只留下叔伯那一脉,他害怕……会给我带来厄运,所以叮嘱过,这事我自己晓得就好。”
“嗯。”姜武点了点头,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又觉得没什么好置喙的。
宋妤儿见姜武表情冷漠,心思不由多转了一圈,启唇问他,“夫君,莫非是怪我,没有将这珠子用给蓉蓉、行恪?”
姜武愣了片刻,继而反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难道你没有这么想?”宋妤儿扯了扯唇,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冷淡,但是也说不上和气。
姜武叹了口气,解释,“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跟我和孩子都没有关系,你想给谁用,也端看你。”
“那你到底在不悦什么?”宋妤儿又问。
姜武也想问自己,他在不悦什么。是宋妤儿将他当做外人防着,还是她有什么心事从来都不跟自己说……
“先用膳吧。”末了却是什么都不想多说,他在她对面坐下,将筷子递到她手上。
宋妤儿抬头看了姜武一眼,他的胡子已经刮过,胳膊上的绷带也去掉了。
“你的胳膊,好了?”她接过筷子,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
姜武苦笑一声,“还得两三个月。”
“那绷带……”宋妤儿话说到一半,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讪讪笑了笑,“有劳你了,不过以后还是不要这样……小厨房做的膳食,我也吃得惯的。”
“你开心就好。”姜武不想再惹宋妤儿生气,她说什么他都答应。
两人各怀心思的吃完一餐饭。
一夜过去。
第二日,宋妤儿已经能下地,不过碍着婵娟管束,到底没敢走到外面去,只是去西屋看了看宣儿。
宣儿好几日不见娘亲,这下可不得了,钻进宋妤儿的怀中就不想再出来。
不过好在百鲤珠效果甚好,宋妤儿逗了他半天,也不觉得累。
午膳,照样是姜武下厨,两人对坐,宋妤儿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夫君。”她用完膳,放下筷子,唤了他一声,在他抬头后,一字一句道,“你真的不必如此的。”
“我只是想照顾你。”姜武低下头,语气有些哽咽。
宋妤儿知道他的意思。
说实话,他对她的确是用了心的,或者说,她比他的命还重要。
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性格不合适的两个人就算勉强在一起了,也不会长久的。
百鲤珠只有一颗,他要是再故态复萌一次,后果她不敢想象。
“姜武,你知道吗,有句话叫情深不寿。”
“你对我好,好的已经魔怔了。”
“而人,都是贪心的,你待我好,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你心里会不平衡的……不平衡的后果,不是你重伤自己,就是重伤我。”
“你知道的,百鲤珠只有一颗,我也只能死而复生一次。再有下回,后果你还能承受吗?”
“婉婉……”姜武听宋妤儿说的深沉,整个人都恐慌起来,他怔怔的看着宋妤儿,嘴唇颤抖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是想,再给我写一封休书吗?”
提起过去那封休书,宋妤儿面上闪过一抹愧疚。
不过很快,那抹愧疚又被她掩了过去,她清清冷冷的看着他,道,“我不会再给你写休书,我只是想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不可能!”姜武下意识的反驳,“这一生,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放开你。”
话落,他似乎发现自己语气太冲,表情又软了下来,看着宋妤儿,哀求道,“婉婉,这一次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看在三个孩子的份儿上,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保证,我以后不会再霸道、自私,不管什么事情,我都先跟你商量……你不喜欢的事,我一定不去做,好吗?”说着,他像是想到什么,腾地一下站起,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脸严肃的握住她的手,求道,“婉婉,你就再原谅我一次好吗?”
“姜武,你这又是何苦……”宋妤儿忍着不去看姜武卑微的样子。
可被他握着的手,却还是能感觉到他手上的颤抖。
“婉婉!”姜武又喊了一声,声音异常低沉,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狠心,能不能,就像寻常夫妻一样,丈夫做错事情了,就罚他跪算盘,跪搓衣板,或是顶着水盆、水缸跪都行……怎么出气怎么来,能不能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里,你自己憋的苦,对我也不公平,你也知道的,我出身乡野,心思简单,生平唯一碰上的女人,也就一个你……我承认,我不懂女人的心思,也不懂如何讨女人欢心,可婉婉,你是我的妻子,你能不能教教我……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姜武……”他说的诚恳,宋妤儿忍不住又软了心肠。
再想到三个孩子,她终究还是狠不下这个心,无声的叹了口气,瞥向他,“您真的愿意下跪?”
姜武立刻点头,“只要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你让我怎么跪我就怎么跪!”
“我若让你顶着水缸,当着所有下人的面跪下跟我道歉呢?”
“我愿意!”姜武毫不犹豫的答应。
宋妤儿想到那画面,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抬头,嗔了她一眼,“你当真?”
姜武目光灼热的颔首。
宋妤儿想了一下,“你扶我起来!”
姜武知道她言出必行的性子,急忙上前服侍。
一刻钟后,侯府所有得闲的下人全被召到了洛神阁。
宋妤儿坐在垫了金丝软垫的交椅上,手里捧着一碗热茶,面前放着一只蒲团。而姜武手里撑着一只硕大的水缸,冲赶来的侍卫小厮丫鬟,一字一句道,“今日,我姜武要顶缸向夫人下跪道歉,所以有劳你们,做一个见证。”
“这……”院中下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侯爷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可姜武却混不在意,他一手顶着缸,另一手一撩袍摆,作势就要跪下。
“慢着!”关键时刻,宋妤儿阻止了一句,看着他,满面通红,不自然道,“你先别跪。”
“嗯?”姜武疑了一声,他怕宋妤儿舍不得,又认真的向她承诺了句,“我说到做到,婉婉你不必阻拦。”
“谁说我要阻拦了!”宋妤儿不悦姜武自作多情,又指向院子里另一只水缸,“夫君天生神力,一只水缸如何能证明你的实力,得两只。”
“夫人!”婵娟见宋妤儿又提了要求,面色一变,用眼神示意她见好就收,这般折腾侯爷,两人的感情不黄也得黄了!
宋妤儿只当看不见听不见。
而姜武,面上却并没有任何不满,他冲宋妤儿点了点头,就要朝另一只缸走去。
他步履稳健,走的极快。
宋妤儿还没来得及反应,姜武已经到了水缸跟前,伸手要抓缸沿。
“夫人,侯爷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呢!”流风怕了,赶忙上前替姜武解释。
这一点,宋妤儿也知道,可她话已经说出去了,再收回未免太过丢人。
眼珠子转了转,在姜武用力之前,冲着他的背影开口,“你回来,我又改变主意了。”
闻言,婵娟和流风都松了口气。
而姜武,也在片刻之后转过头来,怔怔的看着宋妤儿。
宋妤儿被他疑惑的目光看着,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院门口突然传来一身哭叫。
接着,一身蓝色罗裙,梳了妇人头的兰菱儿带着行恪从密密麻麻的人影中钻出。
两人直接扑到宋妤儿面前,兰菱儿流着泪跪倒,行恪则是一脸冷漠的看着宋妤儿,完全没有行礼的意思。
宋妤儿眸色一深,几乎立刻发现了兰菱儿的不对。
而她身边,婵娟、美景、莲香等人皆是变了脸色。
婵娟最先反应过来,冲流风使眼色,“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还不将她带下去!”
流风闻言,正要上前,兰菱儿却抢先一步开口道,“姐姐,你何时变得如此狠心,侯爷手上还伤着,你让他举两只缸是要废了他啊!算妾身求姐姐你了,你放过侯爷,有什么都冲着妾身来……”
……
“冲着你来,你算什么东西!”宋妤儿冷冷的扫了兰菱儿一眼,在她自称妾身的时候,就确认了她的身份。而后,一抿唇,正要再训几句。
谁知,站在她身边的行恪却突然开口道,“夫人您口下积德,兰贵妾她不是你口中的东西、玩意儿,他是我娘。”
“你娘?”宋妤儿眉头高高皱起,脸上闪过一抹痛色,藏在袖子里的手倏地收紧,她声线颤抖着反问他,“你说她是你娘,那我是你什么人!”
“你是我的母亲。”行恪冷淡的说,眉眼之间,有一丝厌烦闪过。
那情绪的存在只是一瞬,旁人看不到,但宋妤儿时做娘的,却是捕捉到了。
她只觉心口一阵发痛,刚要开口质问,姜武不知何时从角落走了过来,他行到宋妤儿面前,唇角一弯,向宋妤儿道,“这孩子不听话,婉婉,我能否教训他?”
宋妤儿被姜武问的一愣。
很快有反应过来,他这是兑现诺言,凡事跟她有商有量。
“不必了。”宋妤儿面上好容易浮起一抹暖色,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姜武,然后转头又看向兰菱儿,诘问他,“你当真要认一个妾室为母?”
行恪毫不犹豫的点头,看着宋妤儿,一字一句道,“没错,在我心里,她一直都是我的亲娘,而你,不过是一个……嫌贫爱富,恃强凌弱的狠心妇人。”
“你将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宋妤儿腾地一下站起身,眼中闪着缕缕寒光,沉声威胁。
行恪看了眼兰菱儿,又看了眼宋妤儿,未做思考,便道,“在我心里,她一直都是我的亲娘,而你不过是一个嫌贫爱富,恃强凌弱的狠心妇人。”
“啪!”
他话落,下一刻,只见一道残影闪过,宋妤儿一掌掴在行恪脸上。
行恪抬头,看着宋妤儿的目光里尽是怨恨和不可置信。
兰菱儿目睹这一幕,张口就要替行恪说话。
她哭的哭丧考妣,宋妤儿听的心烦极了,扭过头,就是一声厉吼,“你给我闭嘴!”
兰菱儿还没见过宋妤儿这副样子,竟然真被唬到了,放声哭泣变成了小声抽噎。
接下来,宋妤儿又将头转回到行恪这边,冷着声音,一字一句道,“你只说我从未尽过母亲的责任,那你又何尝把我当成亲娘过,前些日子,我病得险些都要死了,你有来看过我一眼吗?你有想过我是你娘吗?姜狗蛋,你也是开了蒙,读过几本书的人,那些孝悌礼义你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不只是我,你对家里哪一个人有半分真心,蓉蓉和你一母同胞龙凤胎,一起长大,按理来说,你对她应该很有感情,可你呢,你一回家就将她气个半死,宣儿和你爹就更不用说了,小的你从未见过,一面都没有,而你爹,你也没有半分尊敬,你承认吧,在你眼里从来都没有过我们这一家子人的存在……事到如今,我也不勉强,我成全你,从往后,你就是她兰菱儿的儿子,你不再是我和你爹的儿子,不再是蓉蓉和宣儿的哥哥,我们家的人,和你都没有半分关系!你给我滚!”说着,宋妤儿将手指向洛神阁大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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