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沈越,福康一面吩咐人飞鸽传书给姜武,告知他宋妤儿被困之地,一面带人往康阳坊金鱼巷赶去。
半个时辰后,姜武和福康在金鱼巷外碰面。
“有劳王爷!”姜武朝福康拱手,表情坚毅肃然。福康摆了摆手,“救你夫人要紧,这样吧,你带人从后院摸进去,我领人从正门闯入。”
“嗯。”姜武应了一声,带人朝巷子另一边行去。
福康等了约莫一刻钟呢时间,然后亲自叩起徐府的门。
过去很久,才有管事上前开门,朱红色的门被拉开一道缝,刘管事看见外面站着这么多壮年男子,脸色顿时紧绷,惴惴不安的问,“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府上做什么?”
福康没有多说,直接掏出刑部令牌,“我们是来办案的,有人告发,徐府之中藏有朝廷钦犯。”
“没,没有!我们夫人少爷都是正经人,怎么会窝藏朝廷钦犯!”刘管事扶着门,紧张的辩解。
福康右手一挥,“到底有没有,你说了不算,来人,进去搜!”他一声令下,身后穿了常服的衙役强势上前,推开门冲了进去。
与此同时,姜武也摸进了后院,他直接挟持了一个手提食盒的婢女,用刀抵着她的脖子质问宋妤儿被关在何处。婢女是徐未摘新买来的,对这个刻薄的主子并没有多少衷心,姜武随意两句问讯下来,她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宋妤儿关押之地说了出来。
姜武确认无误,扬起一记手刀将她打晕,然后隐蔽的朝福熙阁摸去。
福熙阁耳房,宋妤儿哭累了,倚着床柱浅浅睡去。
忽然,房里传来一阵响声,她蓦地睁开眼,正好看见姜武旋身从轩窗跳进来。
“姜哥哥!”宋妤儿揉揉眼睛,有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姜武听到她喃喃自语一般的声音,三步并两步的走上前去,将她抱在怀里,哑声沉沉道,“婉婉,别怕,是我,我来了!”
“姜哥哥,真的是你!”宋妤儿闻到姜武身上熟悉的味道,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看着他有些发红的眼睛,激动道,“真的是你,我没有在做梦!”
“是我,真是我!”姜武抬起手,在她发心揉了一把,“我来救你。”
“姜哥哥!”宋妤儿确定这不是在梦里,一下子又扑进姜武怀中,紧紧箍着他的腰,低声哽咽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不知道,我被抓到这里以后,有多担心你,他们用我肚子里的孩子威胁我,如果我不放弃这个孩子,他们就要要你的命!”
“你说什么!”姜武听闻竟然有人敢打他孩子的主意,脸色变得更加阴沉,扶着宋妤儿瘦削的肩头,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们的孩子……没事儿吧?”
“无事。”宋妤儿啜泣着说了一句,到底没忍心说出自己为了孩子放弃救他,只是紧紧的抱着他,一刻都不放松。
直到,外面传来福康的声音。
“安全了,我带你出去。”姜武将宋妤儿扶起来,揽着她往外走去。
“门是锁着的。”到耳房门口,宋妤儿小声提醒了一句。
姜武颔首,放开她,让她退后两步,然后飞起一脚,将两扇门直接踹的轰然倒地。
宋妤儿面前豁然开朗,她鼻头微红,冲姜武勉强一笑,两人往外走去。
外面,福康见两人平安出来,朝宋妤儿一笑,“夫人可还好?”
“有劳郡爷相救,妾身一切安好。”宋妤儿低头福了一礼,并没有忘记福康现在的身份。
福康侧身避过,又冲姜武道,“徐府的水有些深,你先送姜夫人回去,安置好一切来长公主府一趟。”
“谢王爷!”姜武颔首说了一句,扶着宋妤儿往外走去。
宋妤儿临走前,又回了下头,目光复杂的和福康相对。
福康叹了口气,安抚她道,“夫人先回去,令尊若是真寻到了,本王定然第一时间让人通知你。”
“那妾身就先谢过王爷了!”宋妤儿扯了下唇,微微点头,然后才随着姜武离开。
徐府外,已经有侯府的马车候着。
两人上车后,姜武看了宋妤儿一眼,眼中有不少疑惑。
宋妤儿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她现在疲惫的很,什么都不想说,只好抱歉的朝他一笑,低低道,“姜哥哥,我累了。”
“那便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说着,他将宋妤儿揽进怀中,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像是哄小孩一样,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宋妤儿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听着他的心跳,却怎么也无法安眠。金嬷嬷和徐未摘的话,言犹在耳,她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她的爹爹究竟还是不是那个她记忆中的爹爹。
一时间,好像所有的繁杂都浮上心头,在她脑海中不停勾缠黏腻。
恍惚中,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声音很小,但听在姜武耳中,却像重锤一般,他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恨自己,恨自己没能力保护她,恨自己没能力查清所有的事实真相,更恨自己没能力让她日日笑逐颜开。
他的存在,似乎让她每一日都处在阴霾之中。
“婉婉……”他喃喃的唤了一声,低头看着这个他爱到骨子里的女子,眼底一片懊恼,明明他是想做她的盖世英雄,可到头来,却还是槐树村那个一事无成的山村野夫。
“姜哥哥,你想说什么?”宋妤儿左右也睡不着,索性打起精神,从他怀中坐起,望着他坚毅硬挺的下巴,轻声询问。
“你……是不是一直后悔跟了我?”姜武思量再三,还是忍不住将这个问题问出,而后,一脸忐忑的看向宋妤儿。
宋妤儿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不过很快,又想明白他现在的心思。她眼皮轻颤,目光如水的望向他,缓缓叹息,“姜哥哥,我跟了你,有没有后悔过,你心里真的没一点儿数吗?”
“……”姜武不说话。只是向来清冷的脸上,明显闪过一抹挫败。他叹了口气,扭过脸去,有几分心酸。
宋妤儿看他这样,有些窝心,看向他的后脑勺,过了会儿,促狭道,“你这是跟我赌气?”
“……”姜武还是不语,他的心里确实不太好受。
宋妤儿便抬手,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软绵绵的要求,“你转过来。”
“不!”姜武从鼻翼发出一声轻哼。
宋妤儿又扯了一下,像哄昭蓉一样,“听话,你转过来。”
姜武又不说话了。
宋妤儿咬了咬下唇,松开牵着他衣袖的手,低下头,小声道,“我……以前后悔过,也痛恨过,可是现在不了。姜武,在你为了我可以舍命的时候,在你明明没有天赋,却为我拼命学画的时候,在你无声无息,护我周全的时候……在你想尽办法,让我相信覆水可以收回的时候,我已经将你看做我的夫君了……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可是以后,我希望那个能陪我举案齐眉、执手偕老的人是你。”
“真的吗?”姜武不知何时已经不动声色的转过头,在宋妤儿尾音落下时,有些手足无措的问。
宋妤儿抬头,两人目光相对,她眸光忽闪,讷讷问了句,“你……你不是不转过头?”
“不转过头怎么吻你。”话落,姜武突然倾身向前,将宋妤儿困在自己和马车壁之间,吞没了她所有想说的话。
宋妤儿自打怀孕之后就不曾和姜武亲近过,乍然被夺去呼吸,整个人都僵硬了,生涩的,好像十三岁那年,第一次被他堵在厨房灶间占便宜。
姜武也感觉到她的不自然,他扣着她的手腕,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滑过,唇齿轻磕,他低低的笑了一声,胸膛震的如擂鼓一般。
宋妤儿受不了这种撩拨,情不自禁的红了脸,用力偏过头去。
姜武随着她的摆动,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将额头贴上她的额头,看着她紧闭的双眼,轻声道,“婉婉,睁开眼睛。”
“不!”这下,又轮到宋妤儿闹脾气。
姜武闷笑一声。接下来,有细碎的吻落在宋妤儿额头,鼻间,左脸颊,右脸颊。
宋妤儿感觉到他发自内心的珍惜与怜爱,心神一动,蓦地想起,婵娟看的一话本子里提到过,亲左脸颊代表道歉,亲右脸颊代表爱你比昨日多一分。这般想着,脸更红了。
“侯爷,夫人,侯府到了,您二位……”
两人之间的气氛正暧昧,忽然间马车停了下来,赶车的侍卫撩开帘子,正要问问是在门口下,还是将马车赶进去……结果却被姜武和宋妤儿之间的恩爱场面险些闪瞎眼,出口的话戛然而止,又用最快的速度放下帘子。
“都是你!”宋妤儿被人撞了个正着,脸更加红了,用力推开姜武,恨恨怨了一句。
姜武摸摸鼻子,将赶车的侍卫记下,决定从明年起将他发配到后院去倒夜香。
后来宋妤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洛神阁的。她只知道,当晚姜武宿在了她的寝房,不管怎么赶都赶不走。
第二日,等她醒来,他人已经不见。
碧痕前来伺候时,眼里尽是促狭的笑。
宋妤儿闹了个红脸,默不作声的洗漱。
用过早膳后,去了青梨院看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经过多日休养,如今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话。
她看见宋妤儿进来,整个人都精神了,嘴唇哆嗦着喊了声“妤儿”。
宋妤儿在杌子上坐下,伸手握住老夫人的手,关心道,“祖母近日感觉如何?”
“好多了。”宋老夫人极缓慢,一字一句的说着。顿了顿,又问,“你……爹他……”
“祖母是想问我爹爹的消息?”宋妤儿轻声询问。
宋老夫人点了点头,眼中有期待,又有一丝宋妤儿看不懂的复杂。
“爹爹他……”宋妤儿想起昨日在徐府的遭遇,没忍住红了眼眶,低下头,小声道,“爹爹他的行踪,我找到了一些线索,只是听说,他好像又续娶了一个叫徐未摘的妇人。”
听到徐未摘三个字,宋老夫人的脸色顿时变了,有些慌乱,又有些心疼的意思。
宋妤儿已经,将老夫人的手握的更紧,试探着问,“祖母,可是认识这位徐夫人?”
宋老夫人听她这么问,没忍住落下泪来,看着她,嘴唇哆嗦的更厉害,断断续续道,“她跟了你爹许多年了……只是身份不太光彩,年轻的时候,是你娘身边的洗脚婢女……后来你娘去了,她不知怎么就爬上了你爹的床,你爹更在外面置了宅子,一直养着她。”
“竟、竟是如此?”宋妤儿也是惊讶得很,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徐未摘年轻的时候,竟然是她亲娘身边的洗脚婢女。顿了顿,又疑惑的问,“祖母,我还是不明白,我爹爹他人中龙凤,怎么会喜欢一个洗脚婢女。”那徐未摘穿金戴银,一看就是粗俗不堪的女子。而他爹爹龙章凤姿,又是当年的状元郎,怎么竟眼瘸到看上这么个女人,还一宠就是这么多年。
“妤儿,你不是男人,你不懂……”宋老夫人叹了口气,艰难道,“他们表面上再怎么风光霁月,可在闺房里,还是喜欢那些放得开的女人多一些,徐未摘她……就是这一点,可你爹的心。”
宋妤儿被老夫人说的红了脸,正要像个话题缓解下这尴尬。
顿顿,老夫人又扔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而且,前两年,这徐未摘还给你爹生了个幼子。”
“……”宋妤儿一下愣住。
半天反应不过来,老夫人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徐未摘,竟然给她爹生了个小儿子吗?
“妤儿,你爹他……”老夫人想劝宋妤儿想开点儿,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还能说什么能,她这儿子,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捅女儿的心啊!
“这些事,祖母早就知道?”不知过去多久,宋妤儿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怔怔的看着床榻上,已经恢复容光的祖母,“所以,徐未摘的事,就独独瞒了我一个?”
“妤儿!”老夫人叹了口气,“你是闺女,总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够了!”宋妤儿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祖母一样,怔怔的看着她,仿佛要从她眼里一直看到她心里,良久后,才悲伤地呢喃了句,“原来在你和爹爹心中,我只是家里泼出去的一盆水。”
“……”老夫人见宋妤儿时动了真怒,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是不停的叹息。
宋妤儿深沉又绝望的看了老夫人的一眼,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出了青梨院,她没有回洛神阁,而是去了后花园。
暮春时节,园子里花开的不少,她一脸黯然的走着,一直没停。身后,碧痕不敢多问,只是有些担忧的开口,“夫人要不要坐下歇会儿,用点茶水?”
“不必了。”宋妤儿摇头。
过了会儿,觉得一个人闷着更加怅然,索性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碧痕说起话。
“你家里现在还有什么人?”
“回夫人的话,挺多的,祖父祖母都在世,三个叔伯也没分家。”
“那你小时候,你祖母和你爹爹对你好吗?”
“夫人怎么想起问这个?”碧痕心思玲珑,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宋老夫人跟自家主子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
“没什么。”宋妤儿叹了口气,略微停顿,又道,“只是忽然觉得,给人做女儿很累。”不管她再怎么出众,再怎么孝顺,始终都抵不过一个带把儿的兄弟。
碧痕对此,其实也有同感。她家里没分家,一大家子住在一个院子里,打小到大,因为她爹娘没生出带把儿的,一直在家里抬不起头来,明明是家里干活干的最多的,但吃的住的却是最差,到了灾年,更是被逼着卖了她们姐妹三个来供养三个叔伯家的堂兄弟。
她被卖的时候,才五岁。祖母收了人牙子一两银子,她就到了人牙子手里,辗转多家,本来是要送去万花楼的……后来因她拼死抗拒,才被打了个半死,身上留了疤,才没送去那吃人的地方。
她最后做了乞丐,辗转到十二三岁,听闻当兵能吃得饱,便女扮男装顶替别人家的名额去了军营。
在那里,她遇到了一众兄弟,以及她后来的主子姜武。
她感谢他帮她保守秘密,所以在班师回朝时,毫不犹豫跟了他,为奴为婢,心甘情愿。
她将这些埋在心里多年的话冲宋妤儿娓娓道来,宋妤儿听完后,几乎惊讶到了极点。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悲惨,可没想到碧痕的亲生爹娘更奇葩,竟然会买了自己三个女儿,只为供养几个侄子。
“你受苦了。”她握住碧痕的手,心疼她得很。
碧痕微微摇头,“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能遇到侯爷,遇到夫人,是奴婢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在军营时,不怕吗?”想到碧痕竟然敢女扮男装孤身从军,她心里又涌出一股子崇敬。
碧痕凄凉的笑了笑,“做乞丐时,每日只想着填饱肚子……只要能不挨饿,别说只是女扮男装从军了,就是千刀万剐、上刀山下火海也认了,只求能做个饱死鬼……夫人你懂,那每日挨饿的滋味有多难熬。”
“唉!”宋妤儿叹了口气,将碧痕的手握的更紧,顿了顿,又问,“那你后来,有没有回去看过你那些家人?”
“看过的。”碧痕点头,继而冷笑出声,“给了他们我积攒多年的军饷,以为他们会感激,可结果,我那几个堂兄弟腆着脸,他们笑着把我灌醉,又一次把我送到了万花楼……”
“真是畜生!”
“谁说不是呢!”碧痕闭上眼,任眼角清泪滑落。
那一夜的疼,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几个畜生!她当初,心怎么就那么软!
“万花楼里……”宋妤儿本想问个清楚,可在碧痕流出眼泪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又闭嘴。
这反应,已经表明了一切。
她紧咬银牙,突然伸手,一把将碧痕揽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她,哑声道,“别怕,别想,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有我和姜哥哥,我们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碧痕伏在宋妤儿怀中,压抑着自己的哭声,过了很久,才收住眼泪,放开宋妤儿,低头福了下身,“谢夫人怜惜。”
宋妤儿没再说什么煽情的话,只是用力的又握了下她的手。
当晚,姜武回来,宋妤儿靠在榻上,显得有些恹恹。
姜武担心她,在她身边坐下,轻轻问了句,“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宋妤儿侧头看了她一眼,踌躇良久,才小声又保守的问了句,“碧痕的事,你晓得吗?”
姜武听她说起碧痕过往,先是一怔,然后用力点头,过了会儿,又问,“她跟你说起了?”
宋妤儿点头,“他那些叔伯兄弟真是畜生。”
“嗯。”姜武点头,顿了顿,又道,“你别多想,在救出碧痕的时候,我已经让人将他们处置了。”
“怎么处置的?”宋妤儿生怕姜武下手不够狠。
姜武沉思片刻,尽量委婉道,“倾家荡产,断子绝孙。”
宋妤儿知道姜武是怕吓到她,没有再多问。只是嘱咐他,“你若有心,便帮她留意着,你的侍卫里可有能配的上她的如意郎君。”
“嗯。”姜武点头,认真道,“我都省的。”
至此无话,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说起徐府的事。
不过当晚,宋妤儿在梦里,却哭湿了半张枕巾。
第二日醒来,两只眼睛都是肿的,如桃子一般。
姜武看她这样,终究忍不住,与她道,“你爹的行踪,有下落了。”
宋妤儿听他这么说,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没说话。
“他跟了九皇子。”姜武又说,“他还想,将你许给九皇子,日后九皇子登基,你为中宫。”
所以她腹中的孩子才不能留下吗?宋妤儿在心里嘲讽的问自己。至于其中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和她那个便宜幼弟脱不开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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